《一江春水向東流》第三十章(1)
夜色陰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海關的大鐘敲了十下。素芬以淚洗面,獨自踉踉蹌蹌地奔走在街上。沿街的商鋪還亮着彩燈,樂聲隱約可聞,可這一切卻又那麼遙不可及。
溫公館客房裏王麗珍暈過去,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醫生來看過了,注射過強心針,床頭柜上還有藥片。張忠良拿着杯子似乎是剛餵過病人吃藥。龐太太:“也不要怪麗珍這個樣子,上次結婚沒結成,刺激就夠大了,今天再這麼一來,真是臉都丟盡了。換成我,早就要尋死了。”龐浩公:“黃浦江沒有蓋,你分分鐘鍾可以去跳。”龐太太跳起來:“你以為自己是個好東西啊!”何文艷:“好了,好了,龐太太。這裏已經夠亂了,你就少說幾句吧。”林老闆見鬼似的喊:“她在叫!她在叫!”王麗珍在噩夢中掙扎,呻吟聲越來越大。張忠良俯身呼喚她:“麗珍,麗珍……”王麗珍終於倏然醒來,哇的一聲哭出來。龐浩公透了一口大氣:“好了,好了,總算好了!”王麗珍抓住龐浩公的手,哭訴着:“乾爸,我不想活了……”龐浩公:“噯,噯,年輕輕的,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呢,忠良喜歡的是你,忠良對不對?”張忠良:“對,對……”王麗珍:“我王麗珍不是好惹的!我想殺人!我要殺人!”“這,這……唉!”龐浩公搖搖頭,皺着眉頭走開去。
站在旁邊的崔經理趁眾人不注意,用肩膀碰了碰何文艷的肩,並頗有意思地用醉眼死盯着她看。何文艷朝他微微一笑,很自然地避開他的胡纏。龐浩公看看錶:“快戒嚴了,我們該走了。”龐太太拍拍王麗珍:“你好好休息,有話明天再說。”王麗珍還在啜泣,可誰也不再理會。大家正要準備出門,不想管家神色慌張地跑了來:“不……不好了,要……要抓人……!”張忠良和何文艷交換了一下眼色。白少魂皺起眉頭,差別道:“抓人?抓誰啊?”管家盯着龐浩公看,就是不敢說出來。龐浩公:“你盯着我做什麼?難道有人抓我嗎?”管家點點頭。“哈哈哈哈……”龐浩公覺得這太可笑了,拍拍管家的肩,抬腳往外面走。
龐浩公從樓上笑着下來。眾人緊隨其後。果然,樓梯口站着幾個帶傢伙的人,正準備上樓呢,看見有人下來他們停住了腳步。龐浩公:“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到這裏來?”為首的問:“你就是大興貿易公司董事長龐浩公吧?”龐浩公:“是又怎麼樣?”為首的把逮捕證一亮,說道:“你涉嫌走私、返運、倒賣戰略物資,並有通敵嫌疑,現在請你跟我們走一趟。”龐浩公:“這真是天大的笑話!”柯局長:“你們簡直吃了豹子膽!”為首的不去理會柯局長:“龐董事長,我們知道你是大人物,如果沒有南京方面的首肯,我們是不會碰你的。對不起,今天要委屈你了,請務必跟我們走一趟。”龐太太嚷道:“你們肯定搞錯了!”龐浩公攔開太太:“他們奉命行事,沒有必要和他們多說。這肯定是誤會,你放心,我去去就回來。”龐太太:“你一定要馬上回來呀!”“嗯,我知道。”龐浩公轉而命令警察,“走吧!”他昂首闊步地下樓,在警察的簇擁下穿過客廳,走出門去。除了張忠良和何文艷,其他人都蒙在鼓裏,仍在尋思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直到外面傳來了汽車發動開走的聲音,眾人才恍然確信龐浩公是真的被帶走了。
晚上拘留所牢房裏,龐浩公被看守推進房間。溫經理被驚醒了,他坐起來,藉著月光打量來人。龐浩公環顧四周,非常生氣:“哼!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溫經理跳下床:“龐浩老!你是龐浩老?”龐浩公:“溫經理!你怎麼在這裏?”溫經理:“我在這裏倒不是什麼新聞,你怎麼也進來了?”龐浩公:“肯定是誤會,誤會。”溫經理:“這絕對不會是誤會。”龐浩老:“哦,你有什麼高見?”溫經理:“肯定有人誣陷你,而且,誣陷你的人是你身邊的心腹,對你和公司的內情了如指掌。”龐浩公驚得汗毛直豎忙問:“誰?”溫經理:“不必着急,你先睡一覺,明天你把回上海之後的情況原原本本說給我,我們一起細細分析,陷害你的小人不怕他不浮出水面。”“嗯,既來之則安之,明天再說。”龐浩公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我肯定能出去,我一出去,你就跟我出去。”溫經理感激不已:“如此,龐浩老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了。”龐浩公伸手到衣袋裏摸香煙,摸遍衣袋一無所有:“你有雪茄嗎?”溫經理哭喪着臉提醒他:“龐浩老,這是拘押所,不是你的龐公館。”龐浩公來回走了幾步:“可惡!可惡!太可惡了!”
素芬傷心欲絕地回到家中,也不說話,只一個勁地蒙在被窩裏嚶嚶啜泣。張母披衣下床,摸索着來到素芬床前:“素芬,素芬,你醒醒,快醒醒!”素芬忽然止了哭,裹在被窩裏不再顫動。
張母:“素芬,你怎麼啦?半夜三更哭什麼?”素芬掀開被子,臉上還留着淚:“媽,我沒事。”張母:“媽是讓你哭醒的,你怎麼哭得這麼凶?”素芬極力笑笑:“媽,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有人打我。”張母:“哦,那個打你的人是不是忠良?”素芬:“不,不是的,媽。忠良怎麼會打我呢?他一直那樣愛護我,從來沒有打過我,也沒有罵過我。”張母:“你嫁給忠良,後悔不後悔?”素芬:“我不恨他,也不後悔,有的只是失望。媽,我不後悔,是因為我嫁給了忠良,才有了你這樣一個好媽媽,才有了這樣一個討人喜歡的抗兒。”張母聞言,潸然淚下,聲音發抖:“真的?”素芬點點頭:“媽,我說的全是心裏話。”“是嗎?”張母顫抖的手摸索着,摸到素芬的臉孔,摸出一掌熱淚,“素芬啊,媽知道你傷心得很,媽還知道你剛才不是在做夢,媽知道有根鞭子在抽你,那是忠良的鞭子,看不見的鞭子……孩子啊,媽對不住你,媽代忠良給你跪下了!”她真的撲通一聲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