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東流》第二十九章(4)

《一江春水向東流》第二十九章(4)

張母:“這人說的是什麼意思?”素芬雖然是回答婆婆的話,兩眼卻直逼吳家祺:“媽,那人的意思是說,忠良去年回過上海,他在上海得罪了什麼人,那些人就綁架了抗兒,這件事情紫綸和三少爺是知道的。三少爺,是這樣嗎?”猶豫稍頃,吳家祺答:“是的,忠良來過,但我只是聽說。”素芬:“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吳家祺:“你等了他這麼多年,他回上海都不來看你,我怕告訴你會讓你感到不安,更怕傷你的心。”素芬:“我再問你,老龔來報喪的那天,你為什麼沒到報館去?為什麼坐立不安?你是不是知道老龔要來?是不是知道忠良其實沒有死?是不是知道忠良早就回上海了?”吳家祺還想抵賴:“素芬,你別胡思亂想,忠良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呢?”素芬眼含淚光心中已是信了七分:“你知道的,你肯定知道不少事情,你在瞞我。三少爺,我越來越覺得你在設計我,讓我順着你擺佈好的路走下去,你有勇氣承認嗎?”吳家祺的額頭沁出汗來仍在隱瞞:“我……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素芬:“為什麼?這你自己心裏清楚。”吳家祺:“素芬,請你相信我,我是不會傷害你的。”素芬:“你是不會傷害我,但你想得到我,想和我結婚,可你想過沒有,你在欺騙我,是騙婚!三少爺,我真沒想到,原來你是這樣的人!”她捂着臉哭起來。

眾人個個面色陰沉。這一下,張母也不好說什麼了。眾目睽睽之下,吳家祺無地自容,步履蹣跚地走出門去。

秋雨連綿,夜晚的大馬路邊人稀車少。吳家祺在雨中失魂落魄地踱着步,他走着走着停下來,舉目四顧,不知該往哪裏去,忽然瞥見胸前還戴着紅花,摘下來看看,苦笑着扔到了地上。就這樣一路走着,不知怎麼就走到了密斯唐的公館門口,吳家祺駐足向鐵門內看去,只見裏面陰森可怖,似有鬼魂出沒。

走着走着,他又走到了日僑公寓樓外,這裏曾是純子住過的地方,現在人去樓空,黑漆漆的高樓像一座巨大的墳墓矗立在那裏。走着走着,又走到了百樂門舞廳門口,這裏霓虹閃耀、門庭若市、笙歌依舊卻人事已非,諜報員陳曼秋或者婉君已別去天國。驀地,吳家祺看到老木擺鞋攤的地方佇立着撐雨傘的素芬,她注視着每一輛從面前開過的汽車,企圖看到如老木所言的“頭髮精光、西裝筆挺”的忠良,但是,每輛汽車都令她失望。

又有一輛汽車開來,司機的面孔有點像張忠良。素芬沒命地撲上去,扒着汽車喊:“忠良!忠良!”汽車停在舞廳門口,司機將她猛力一推:“滾開!”素芬跌坐在地上,雜沓的腳步將她的雨傘踢飛了。一輛汽車打着大燈向她開來,眼看就要撞上。素芬慌了……吳家祺跑過來,將她一把拉開:“當心!”就在這一剎那,汽車一閃而過,濺了他們一身雨水。

兩人在雨中四目交織。

吳家祺:“下這麼大的雨,你就別再找了,只要忠良活着,只要他人在上海,你總有一天會遇見他的。”素芬怨恨道:“告訴我,龔先生在哪裏?”吳家祺:“我不認識龔先生。”素芬:“三少爺,我知道你曉得很多事情,你一直都在瞞我,這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的。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三少爺,今天我總算認識你了!”吳家祺有着片刻的失神,滿腹冤屈卻又不能實言,只得道:“不,你沒有……你並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電車開了過來遮住了他們的身影。等長長的車身從吳家祺眼前徐徐開過之後,素芬已經消失了。

雨下個不停。

大興公司董事長辦公室的門開了一條縫,張忠良探進頭來:“乾爸叫我?”椅子裏的龐浩公正在批閱文件,頭也不抬:“你進來。”張忠良推門而入,走到辦公桌前,畢恭畢敬地垂手而立。龐浩公放下筆,抬起頭來:“噯,你怎麼站着?快坐下。”張忠良這才落座。

龐浩公拿起吸了一半的雪茄含進嘴裏,張忠良急忙起身,用打火機為他點燃,復又坐下。

龐浩公舒舒服服地噴出一口煙霧漫不經心地問道:“忠良,你跟我做事,有多少年啦?”張忠良:“六年,足足六年。”龐浩公:“這六年你覺得怎麼樣?”張忠良:“這六年我在乾爸的栽培下悉心討教,深自奮勉,略通商業,獲益匪淺。”龐浩公:“嗯,大致也就如此,也就如此。忠良,你對自己在公司的前途地位有什麼考慮嗎?”張忠良:“我曾想過自己與公司的關係,那是唇齒相依的關係,是城門與魚池的關係,是共興衰共存亡的關係,但我從未考慮自己在公司的前途地位,忠良只求惟乾爸的馬首是瞻,為事業鞠躬盡瘁,死而無憾。”龐浩公滿意地點着頭:“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你知道嗎,公司要進行資產重組,你投在公司的資產現在已經上升到第二位,是第二大股東,所以,我已經向董事會提名,讓你擔任副董事長兼任總經理,你看怎麼樣?”張忠良心中大喜,高興得差點暈倒,嘴上卻說:“不,不,這怎麼可以呢?”

龐浩公:“有什麼不可以?你不可以,還有誰可以?”張忠良:“我才疏學淺,資歷有限,哪裏擔得起如此重任?”龐浩公用雪茄指着他,嘿嘿一笑:“忠良,我說你行,你就行,你腦子活絡,處事精明,何況又是我的乾女婿,我不把位子讓給你,還能讓給誰?”張忠良:“我怕自己太年輕。”龐浩公:“年輕有什麼不好?青年創造時代。漢光武帝中興漢室,扭轉乾坤的一仗是昆明大戰,當時,光武帝年僅二十八歲;孫策、周瑜渡江東下,打下百年基業,二人都僅僅二十一歲;劉備三顧茅廬時,諸葛亮才二十七歲。和他們比,你已經不年輕了,不年輕了。”張忠良討好道:“乾爸雖非青年,但也算年富力強、老當益壯,正是幹事業的好辰光,何必匆匆交權於我?”龐浩公:“我要栽培你,把你培養成一棵大樹,日後好讓我在你這棵大樹下乘風涼,要知道,過幾天就是我的六十歲生日,人說六十而知天命,人不服老不行。所以,我打算逐漸把職權讓給你,你一定要好好乾,要好好乾。”張忠良還在謙虛:“忠良我實在不敢擔此重任……”龐浩公:“你怕什麼?蔣總裁在你這個年齡早就是干大事業的人了,我讓你當個副董事長,你怎麼還畏首畏尾?這好像不是你的個性吧?”張忠良倏然起立,啪的一個立正:“承蒙乾爸器重,忠良欣然受命。”“嗯,這還差不多。”龐浩公擺擺手,示意他坐下,“我打算在我的六十慶宴上宣佈對你的任命。”已經坐下的張忠良又站起來:“乾爸,你的六十大慶,由麗珍、文艷和我給你操辦,你看行不行?”龐浩公高興地站起來:“嗯,好。地點就放在溫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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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春水向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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