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匡論大計
林易的一席話,使我彷彿打了一針興奮劑,精神迅速振奮起來,同時也為自己剛才的情緒低落而感到慚愧。只是雖然他講的有些道理,但是我還是存在不少疑問,因此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林兄所言好像有些道理,只不過我現在手中又無一兵一卒,怎麼可能有所作為呢?”
“呵呵!大人此言差矣!林易周遊各地,久聞大人聲名,早已仰慕多時,只恨無緣相見罷了。若是大人不嫌小人出身卑微、才識有限,在下願供大人驅策,以效犬馬之勞。”說完,重重的一揖到地,神態鄭重果決。
聞聽此言,我不由眼前一亮,心裏頓時百感交集。我這個所謂的雲南宣撫使,都已經落魄到這種地步了,竟然還有人願意追隨於我。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是能得到這麼一個才華橫溢、識見不凡的高人,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我搶上前去,將林易的雙手緊緊握住,兩眼滿含感激和欽佩之色,久久不願放開。
這時,旁邊的林通也走上前來,朗聲說道:“李大人,我向來最佩服的就是大哥,既然大哥這麼信賴大人,我林通也願追隨大人以效微薄之力,請大人成全。”
一直沒有說話的林慶良,這時才微微搖了搖頭,輕嘆道:“你們兄弟倆確實有點草率了,雖然我也與你們想法差不多,但總也要經過你們爺爺點頭同意才是。若是魯莽行事,只怕會越弄越糟,到時候可就是天大的簍子了。不過,李大人不要誤會,我林慶良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本意還是心向朝廷的。此事雖然有些棘手,卻是有益雲南百姓的好事,我們林家適逢其會,必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只是若沒有得到他們爺爺的同意,我看此事很難成行。不如我們先去品酒詳談,靜候堡主歸來再做商議如何。”
林易和我聞言連忙點頭稱是。
而一邊的林通卻不以為然的曬笑到:“這樣利國利民之事,爺爺必然是贊同的。我等大好男兒,怎可庸庸碌碌虛度一生,總要盡展畢生抱負才是。哈哈!想來一定是二叔的酒蟲又上來了。也好,趁此機會,我們就把二叔的好酒全部喝光,好讓他再心疼幾天。”
當下,大家都興緻高昂的擁着我來到後邊一件精緻雅潔的小閣,林慶良告罪之後,轉到後面去張羅酒菜去了。
這時正是中午時分,酒菜很快就準備妥當。林慶良果然是個好酒之人,剛一落座就舉杯勸飲。我想自己酒量本來就不錯,而且聽說古代酒水度數很低,因此見到林慶良舉杯相邀,也是毫不猶豫的酒到杯乾,沒想到酒一下肚,我才知道上當了。原來這酒竟然辛辣醇厚,不亞於我曾經喝過的五糧液等高檔白酒,嗆得我強忍着才沒有出醜。看來所謂的古代沒有高度酒的說法純粹都是鬼話,害的我差點出醜露乖。
看到我的窘態,林易憮然笑道:“都怪在下忽略了,這是我二叔獨家釀製的烈酒,比市面上的酒水要醇厚許多,尋常人根本難以下咽,沒有提前告知,還請大人多多見諒。”
我這時已經緩過勁來,苦笑道:“在下實在沒有想到,天下竟然有如此醇厚香洌的美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若能平復叛亂,定當請林先生前往寧州,開一間大大的酒樓,保證生意非常興隆。”
林慶良聞聽此言,頓時意興大發,欣然道:“林某自釀之酒,從未示人,若能傾倒天下酒徒,那也是一大幸事呀。”說完,也是執杯就口,一飲而下。
林家三人俱是酒量甚豪之人,怕我不勝酒力,頻頻勸我淺嘗即止,沒想到,我這時已經有了思想準備,再加上美酒確實誘人,觥籌交錯間,我已連飲十餘杯,雖然杯子大小也就一兩左右,這樣的酒量也已非常驚人了。他們三人看的目瞪口呆之際,也對我由衷的佩服起來。
在酒酣耳熱之時,林易詳細的向我講述了他的計劃。林家堡人口雖然有數千之眾,但是老弱婦孺居多,真正驍勇善戰的武士也就三四百人而已,作為這個計劃的主要力量還是略顯單薄;因此,為了增加勝利的砝碼,就要説服自己的恩師寧州通判錢士塘,打通關節,以川南客商的名義向即將稱王的孫德成進獻寶物,藉以接近孫德成;然後再由林易聯絡自己的密友越州衛防禦使簡錚裏應外合,迅速控制孫德成的牙兵,以利於林家堡的勇士順利進入宣撫使衙門,抓獲甚至斬殺孫德成。若是這一切進展順利的話,孫賊授首指日可期。整個計劃環環緊扣,甚是巧妙,使我聽的心悅誠服。
但是現在,能不能順利的將錢士塘和簡錚招納過來為我所用才是最關鍵的問題。我和林易反覆細商后,決定由我親自出馬,先去越州衛面見簡錚,以表自己的誠意,順帶安撫越州衛的將士。
正在商量細節的時候,從廳門外健步走進來一位白須飄胸,精神矍鑠的老者。林慶良、林易、林通連忙起身迎上前去,我也馬上隨着眾人起身,在一片請安聲中,我知道林家堡的正主到了。
那位老者在聽過眾人的介紹之後,慢慢移步到我的面前,眼中露出了欣賞讚許之意。他語態祥和的說道:“老朽林宗義,有幸得見我大漢狀元,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李大人貌相清奇、儀錶非凡,不愧是我大漢的棟樑之才啊!”
我急忙遜謝道:“李翊末學後進,本就才疏學淺、唐突無狀,怎敢當老先生過譽之言。”
那林宗義聞言微微一笑道:“‘嶺南四大才子’名聲遠揚,李大人更是個中翹楚,若說李大人是末學,那老夫就是後進了,哈哈!來,來,來,且請就坐詳談。”說話間,賓主分別落座。
林宗義坐下后,意味深長的望着我道:“老夫久居山林,向來不問世事,卻也風聞我大漢有四位佼佼不群的才俊,以冠絕古今之才,引領漢唐之風,成就不少人間佳話。老夫雖然有意結納,怎奈關山路遠,相見無期。李大人位列其中,當有不世之才,如今有緣邂逅,怎敢不當面請益以慰餘生,望李大人萬萬不可謙辭。”
靠!古人說話都很含蓄,這麼說來是要考較我了。若我真是那所謂的大漢狀元也就罷了,但是我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冒牌貨啊!這個李翊是南漢的四大才子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雖然我也熱衷於古代詩詞,但是以我這三腳貓的水平,若要考我經史子集之類,又怎能瞞過林老頭的慧眼呢!這老頭不是誠心讓我難看嗎?想到這裏,我渾身起了一層細汗,心裏邊暗暗叫苦。
我正要措詞以對,林宗義卻已繼續問道:“聽說李大人準備就任雲南宣撫使,不知可否有什麼得力舉措,應對目前混亂的局面,安定士人之心,以慰黎民之望呢?”
原來這老頭是要了解我的施政之策,只要不是考我‘之乎者也’,這種官面文章又怎能難得倒我。想到這裏,我的心裏踏實了不少,凝神略一思索后,朗聲說道:“晚生雖然不才,卻也明白聖人之言‘民無信不立’,的道理,孟子也說‘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俗語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在下以為,民之欲求即為官之欲求,若為官一任不能造福一方,甚或虐民、害民,何談為黎民之父母,為朝廷之柱石。”
“在下雖為一介書生,卻常思為官之道,常念黎民之苦,日夜思之,輒有所得。那就是,為官者,首信為要,以誠待民,以利惠民,以信義昭之四方,何愁無蹈國危之忠良賢臣、靖國難之死士矣。再者,自古以來,黎民所盼望的,無非是安逸和溫飽,歷朝歷代皆以馭民為己要,以懲民欲為要務,若如此,則小國寡民足矣;翊卻以為,開民望,乃大國之氣象也;發民智,乃強國之方略也。晚生當效前賢商公之志,廣開言路,以拓民望;普設學堂,以發民智;獎勵耕織,促工啟商,以資民用。誠如是,則民殷國富之太平盛世可期矣。小子妄言,請老先生指正。”
我慷慨激昂的說完,連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沒想到自己還真有兩下子,這些年的古書沒有白看啊!呵呵!想到這裏,心中湧起一陣莫可名狀的渴望,渾身糾糾之氣不可言宣。
林宗義聽我講完,許久沒有說話,臉上變換着複雜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憂,良久才平靜下來,長噓了一口氣,嘆息道:“老夫虛活經年,斷不知後生之可畏也。李大人以弱冠之齡,竟能有此濟世之心、滔天之志,真是可敬、可嘆也。老夫常以為,朝廷士大夫日夕靡坐,智窮慮竭以謀進身,鮮有才智之士。今以大人觀之,老夫駑馬之姿誠可笑也。星斗之光不可比之日月,老夫朽則朽矣,可喜大人尚在,我華夏子民有幸無憂矣。”
說完這些話,他的眼中竟然沁滿了淚水,神色中卻多有喜悅之色。我見到這番情景,心中充滿了疑惑,不至於聽我說了一席諍言就淚水婆娑了吧!我還有好多沒有發揮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