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憐憫是不是愛情(3)
紀小佩忍無可忍,反唇相譏:“不是我愛上了什麼鄉巴佬,而是你愛上了那個有錢有勢的陸明了吧?”
紀小佩從來不和苗麗談論男女同學的話題。
苗麗不但沒有聽出紀小佩話里譏諷的味道,反而認為是在誇耀她,興奮得滿臉通紅:“你看出來啦?”
“這還看不出來呀?你每天都在說他,睡覺的時候都在說他。”
苗麗迷醉地說:“真的,小佩……你不知道一個人要是愛上一個人,真的是無所謂天無所謂地呢!有的人說費翔怎麼著怎麼著,依我看,陸明……”
就是這天晚上,紀小佩做出了幫一幫金超的決定。
若干年以後,和金超解除婚姻關係的紀小佩獨自走在回父母親家的路上。
她回味他們的戀愛史。金超宣稱是紀小佩先追求他的,在婚禮上對來賓宣佈紀小佩上大學第一個學期就開始追求他……紀小佩堅決否認,她說當初幫助他根本不牽涉感情問題,她沒有用“憐憫”這個詞,她說她在做誰都能夠做的事情。
當他們的婚姻死亡,過去成為一條可以追索的曲線時,紀小佩突然發現,她的錯誤是從做那件事情開始的———她根本不知道,她的確陷進了愛情的漩渦。
人有的時候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夠辨析自己的感情。
課間休息時,趁人不注意,紀小佩在金超課桌上的棕色筆記本里夾進了三百元錢。錢裝在薄薄的信封里。這個信封是她用一張白紙糊成的,一張潔白的紙。
她的座位在金超稍後一些的地方,隔過兩個人的肩膀,正好可以看到金超。
金超始終沒有動那個棕色筆記本。紀小佩根本不知道那節課講了什麼,她的全部意念都在金超身上。她希望他看見那個信封,可她又害怕他在她看見的情況下發現它,彷彿他的自尊心會因此受到傷害……
金超沒有發現那個信封。下課以後,他把所有的講義書本,包括那個棕色筆記本歸攏在一起,匆匆走出了教室。從紀小佩面前經過的時候,看都沒看她一眼。
金超是晚上在閱覽室整理筆記的時候發現那三百元錢的,他一下子愣住了,就像遭遇到了什麼危險一樣,警覺地看看四周。
閱覽室安靜異常,聽得到日光燈管發出的輕微響聲。所有人都低着頭,看書或寫筆記,沒有人朝他看。他是剛剛來到閱覽室的,他根本沒有離開棕色筆記本……也就是說,信封是下午被人夾到裏面的……他冥思苦想,回味下午經歷的細節,最終還是無法判定是誰。
世界上什麼都可以掩飾,惟獨愛情是掩飾不住的。當金超第三次捕捉住紀小佩向他投來的目光時,他就斷定那件事是誰做的了。
金超的心亂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是她。他知道她是全班人的中心,所有男生都在為同她有一兩句交談煞費苦心。他也知道陸明佔了上風,陸明甚至對她有了某種程度的支配權,有一次,金超聽到陸明為紀小佩安排了一次和什麼人的聚會,紀小佩竟然同意了。當時金超心裏起了一陣痛苦的悸動。
這悸動不是因愛情而起,而是因不平而起,所以它產生的結果也是不—樣的。越來越多的感覺都在向一個點凝結,不久他就要歸納出“世界是人家的”那句話了。他不可能愛紀小佩,就像在黃土地上謀生的粗漢不可能愛上女電影明星—樣,他對她總是敬而遠之,連同她說兩句話的**與虛榮都沒有。這樣,他在她面前就顯得很高傲。他不知道,正是這一點,使得紀小佩注意到了他。
當金超第一次發現紀小佩迅疾地把目光閃開的時候,無論如何不相信這是真的,他不敢相信。
她怎麼會愛上他呢?她是那樣高傲,那樣矜持,那樣超凡入聖……她怎麼會愛上一個窮光蛋、鄉巴佬呢?
金超第二次發現紀小佩時,他仍然不相信。
到了第三次,他不能不相信了:一個高傲的、從不斜視的姑娘總是用溫情的目光注視着你,不可能有別的解釋,只能說對你產生了愛情。
金超很清醒。
他把那三百元放回到了她的課本當中,並且附了一張紙條:
謝謝你的關心。我目前不需要錢。
上課的時候,紀小佩發現了錢和紙條。金超看到她的臉紅了。課間休息的時候,在走廊里,他們之間有了一次真正的對視。雖然僅僅是零點幾秒的時間,但他們把彼此要說的話都說了。
從那以後一個多月,他們一直保持着冷靜的同學關係。紀小佩甚至沒有一次再像以前那樣看金超,他們的關係比一般同學關係還要一般。偶爾,他們會單獨在教室里相遇,他們都像沒有發現對方存在一樣,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金超卻在這時候失去了內心的安寧。
他在想,如果從日本回來了的陸明知道紀小佩愛上我了,這個處處顯示着優越感的花花公子會做何感想?不知道為什麼,他從這種想像中體味到一種甜甜的東西,一種讓人快慰的東西。躺在床上,坐在課桌前,在學校小樹林裏散步,他想的往往不是紀小佩而是陸明,好像他第一次涉足的愛情領域,陸明是一個比紀小佩更為重要的角色。
他太想征服陸明,太想在這個自鳴得意的傢伙面前顯示自己的尊嚴了。
以前,他沒有任何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