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還願
“和尚？孤才不做和尚，孤是王，是一國之主，孤不當和尚！”
瘋子推開觀音，故作兇惡的呲了呲牙，跌撞着跑開了。
觀音深深看了眼瘋子的背影，回過神來，打量着真正的長街，已然一片殘骸斷壁，長街兩邊零星擺着幾個攤子，也是鋪着一層厚厚的塵土，到處彌散着幽森凄冷的氣息。
天空中，滾滾的黑雲遮天蔽日，猶如大浪翻湧，波瀾不絕。
偶爾天光傾泄，未曾落至大地，便被冷冽的寒風消磨的一乾二淨。
“無量天尊，姑娘，算卦否？”
一個破破爛爛的老道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橫在路中間，擋住了觀音去路。
觀音問：“可准？”
老道士捋了把花白鬍子，搖頭擺手：“貧道鐵口直斷，不準不要錢？”
觀音又問：“何至於粗布爛衣、面黃肌瘦？”
老道士聞言，登時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這命數變換莫測，偶有失手、偶有失手，能算不準嗎？”
觀音緘口不語，從旁繞過去，不願理這道士。
“等等、且等等，姑娘還是算一卦吧，試一試也好，不準不收錢！”
老道士在觀音身後喊道，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在耳邊消失。
觀音走至長街的盡頭，望角落裏有一個女子，坐在一張窄窄的桌子後面，臉上小酒窩淺淺的凹下去，嘴角帶着淡淡的笑容。
那是煙小舞失明前，猴子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姐姐，看病嗎？”
她抬起頭看着觀音，柔聲問道。
觀音望着她的眼睛，那是多麼美麗的一雙眼睛啊！眸若清泉、碧眼盈波，澄澈空靈，與之對上，就再也不想移開目光。
她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
“我沒有病。”
“可你的臉色很難看。”
煙小舞關切道，她撲閃着大眼睛，彎彎的睫毛輕輕顫動。
“它一直都是這樣。”
“那你一定病了很久了，讓我試試吧，我能治！”
觀音望着這個惹人憐愛的小姑娘，眼中流露出一絲憂傷之色，輕輕搖了搖頭。
她將凈瓶中的柳枝擷起，抽向煙小舞的眉心。
煙小舞雙手捂着腦袋往邊上一閃，躲了過去，她神情委屈的看着觀音，問道：“姐姐，你幹嘛打我？”
“孽障，還不現出原形，焉敢如此惺惺作態！”
觀音怒斥道，又是一枝抽去。
煙小舞一腳踢翻桌子，擋住柳枝，接着縱身一躍，跳到的屋頂上，身上毫光四射，化作一隻猴子。
猴子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伸進嘴裏。
“咻……”
清脆尖利的口哨聲響起，無數猴子從各種各樣的地方鑽出來，將觀音圍在中間。
那坐在屋頂上的猴子喝問道：“你是何人？敢來這找我老孫的麻煩！”
觀音抬頭看向猴子，面色莊嚴道：“吾乃西方如來座下弟子，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
猴子冷哼一聲。
“名頭倒是挺長，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老孫我受苦受難的時候，怎麼沒見你來救？”
“爾非我佛門信徒，爾有難，我自然不知。”
“對啊！”
猴子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道：“你嘴裏那些信徒，一個個有難的等着你們來救的，都已經死光了，現在，墳頭的草怕都有三丈高了吧？”
猴子們聞言，轟然大笑了起來，衝著觀音呲牙咧嘴，擠眉弄眼，好不快意。
觀音手執佛號，從容道：“我佛慈悲，信眾即使身死，亦可為其誦經超度，往生極樂世界。”
“是嗎？”
猴子歪了歪頭，面色有些疑惑。
“可你明明不是這麼做的啊，剛剛在街上，你那一通咒下來，那些求你救他們的鬼是魂飛魄散、神魂俱滅啊！”
猴子捏起一把土，在風中散開，展顏道：“連灰都沒得咯！”
“怨魂厲鬼，留之只能為禍世間。”
觀音平靜道，彷彿她殺死的是一群螞蟻。
猴子滿面痛惜的望向觀音，神情悲憫，幾欲垂淚。
“觀音啊！如來那個老東西說過，眾生平等，怨魂厲鬼就不是眾生嗎？你這是犯了痴戒啊！”
猴子捂臉，將頭埋在膝間，雙肩聳動，身子顫抖不止。
“此番事了，我自會稟明世尊，是非功過，自有公論。”
孫悟空抬起頭，冷冷的看着觀音，諷刺道：“你連一件事的對錯都分辨不了，還做什麼菩薩！
那個瘋子，害死了你口裏多少的佛門信眾，你要引他皈依佛門，我聽說，佛門不是有他心通嗎？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孫悟空站起來，雙手叉腰，仰頭望着陰沉的天空，好奇道：“你說，你殺的那群鬼，方才望着你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呢？”
“還有那個半截身子的女人。”猴子眯了眯眼睛，皺眉道，“那個好像不怪你，她求你殺了她，你殺了她。
她的香也算沒白燒，佛也算沒白拜嘛！”
“妖猴住口！”
觀音雙目含怒，揮起手中柳枝，變作十幾丈長短，往猴子身上抽去。
孫悟空身子一閃，在屋頂上滾了幾下，跳到地上。
回頭望去，那柳枝鋒利無雙，將牆壁和屋頂盡數切碎，向著地面垮塌而去。
“妖猴？”孫悟空滿不在意的走到觀音面前，四目相對，兩張臉幾乎要貼在一起，微笑道：“我可不是妖怪，我是神！
東方昊天至真玉皇上帝座下妖神孫悟空，你也可以叫我齊天大聖。
不要喊妖猴，不對，還不好聽。”
觀音面若冰霜，沉聲問道：“既已成神，為何還要為禍人間，你就不怕天譴嗎？”
“這群人惹我不高興了，我報復他們，天經地義的事，他憑什麼罰我？”
孫悟空攤開雙臂，瞪大了眼睛，左右四顧。
觀音緘默，從凈瓶里取出一顆水珠，曲指一彈，化作無數透明細針，往四方飛射。
頃刻間，猴子全部消失，幾根金色的猴毛被風吹起，在觀音眼前飛過。
……
一道天雷炸響，秋風乍起，枯葉被卷到空中，又飄零而落。
不知為什麼，觀音忽然昔日那個在世尊講經時呼呼大睡的二師兄，那個指着世尊大罵脫褲子放屁的如來二弟子。
據說三千年前他與世尊論了一場法，然後失蹤了。
那場論法究竟誰贏了，世尊沒有言明，總之，他失蹤了。
“金蟬子！”
觀音栽柳枝於地上，以凈瓶中水灌溉，柳枝生長，轉瞬間長成一株參天的垂楊，觀音身化一道流光鑽進樹身。
柳絮飄飛，在風中化成觀音無數，形貌各異，往四方而去。
“世尊，弟子身處凡土，心在佛國。”
她們每邁出一步，腳下便有一朵蓮花盛放，簇擁成一片花海。
后，有僧人道此地乃觀音顯聖，遂世人稱之為——觀音海。
海中有垂楊柳，不死不滅，一葉可飽腹，三日不二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