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日 四(1)
在諾曼第沿海一帶,反攻在轟轟烈烈地進行。對於那些不巧遇上戰鬥的法國人來說,這段時間是既混亂驚恐,又興高采烈的。聖梅爾-艾格里斯周圍此刻正在受到炮火的猛烈轟炸,第八十二空降師的士兵們看到,農夫們冷靜地在田間勞作,就彷彿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時不時會有一個農民倒下,不是受了傷就是被打死了。在城裏,傘兵們看到當地的理髮師從理髮店門口拿掉德文的店招牌,掛上一個寫着英文“理髮師”字樣的新招牌。
幾英里以外,在海濱小村拉瑪德琳,保爾·蓋曾格爾既感到傷痛,又充滿怨氣。他的商店和咖啡館的屋頂被掀掉了,他自己還在轟炸中受了傷。此刻,第四師的士兵正在抬着他和另外七個人往猶他海灘走。
“你們在把我丈夫往哪裏抬?”他的妻子向負責的年輕中尉問道。
這位軍官用純正的法文回答她。他說:“為了審問,太太,我們無法在這裏同他談話,因此我們在把他和其他人抬到英國去。”
蓋曾格爾太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英國!”她叫起來,“為什麼?他做了什麼事?”年輕軍官有些為難。他耐心地解釋說,他不過是在執行命令。
“我的丈夫要是在轟炸中被打死了,那可怎麼辦呀?”蓋曾格爾太太哭泣着問。
“這種事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不會發生的,太太。”他說。
蓋曾格爾和他的妻子吻別,然後便被抬走了。他不知道這都是怎麼回事——他永遠也不會弄明白的。兩星期之後他就會回到諾曼第,抓他的美國人只給了他一個站不住腳的借口:“這完全是誤會。”
讓·馬里昂是沿海小城格蘭特坎的法國地下組織分支領導人,他感到有些喪氣。他看得到左側猶他海灘上的艦隊,也看得到右側奧馬哈海灘上的艦隊,他明白,軍隊正在登陸。可是在他看來,格蘭特坎彷彿被遺忘了,他足足等了一上午,也沒等到士兵們登陸。不過,當他的妻子發現一艘驅逐艦正在緩緩地駛向城對面時,他開心極了。“炮!”馬里昂叫道,“是我告訴他們的那些炮!”幾天前,他曾報告倫敦,防波堤處部署了一個炮群,它的位置使它只能朝左側開火,也就是朝猶他海灘的方向。馬里昂現在敢肯定了,他的情報已經被接到,因為他看到驅逐艦小心翼翼地從炮火盲區進入陣地,開始射擊。馬里昂熱淚盈眶,隨着驅逐艦的射擊一下下地跳躍着。“他們接到了情報!”他叫着,“他們接到了情報!”那艘驅逐艦——可能是“赫恩登號”——一輪炮火接着一輪炮火地射擊着那些炮。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爆炸聲,原來炮彈庫被擊中了。“太棒了!”情緒激動的馬里昂大聲叫道,“好極了!”
貝葉是一座頗有權威的城鎮,距其15英里處,紀堯姆·墨卡德正同他的妻子瑪德蓮站在起居室的窗邊。這位奧馬哈海灘地區的地下組織情報負責人正在竭力忍住,不讓眼淚流下來。德軍的主力部隊四年前進駐這座城鎮,經過這可怕的四個年頭,現在它們似乎正在撤出。他聽得到遠處的轟炸聲,知道一定正在進行着激烈的戰鬥。此刻他的強烈願望是,組織起他的抵抗戰士們,把納粹的殘餘分子趕走。但是,廣播已經警告過他們要冷靜,不要發生暴動。這很難,但是墨卡德已經學會了等待。“我們很快就會自由了。”他對他的妻子說。
貝葉的每一個人都似乎享有同感。儘管德國人早就貼出了告示,要求市民呆在家裏,人們還是公開地聚到大教堂的院子中,聆聽一名教士就反攻所發表的實況評述。教士從他站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海灘,他雙手攏在嘴邊,從塔頂的鐘樓處朝下面大聲地喊話。
從教士那裏聞聽有關反攻消息的人群當中,有一位是安妮·瑪麗·布羅克赫,這是個19歲的幼兒園老師,她的未來的夫婿就將從這些美國反攻戰士中挑選。7點鐘時,她冷靜地騎上自行車,朝位於奧馬哈海灘柯萊維爾她父親的農莊走去。她用力蹬着車,騎過了德軍機槍陣地以及向海邊行進的德**隊。一些德國人向她招手,還有一個人警告她要小心點兒,可是卻沒有一個人阻止她。她看到飛機在掃射,德國人四散隱蔽,而她,安妮·瑪麗,發束在風中飄揚,藍色裙子被吹得漲鼓鼓的,卻繼續前進,她感覺十分安全,她從未想到過,她的生命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