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1)
(1945年1月16日,柏林)
1945年1月16日下午,阿道夫·希特拉正式撤離了他位於柏林威廉姆斯大街具有新巴洛克風格的正式官邸——老德意志大臣花園。在盟軍猛烈的炮火轟炸下,柏林市中心幾乎被夷為平地,位於大臣花園一層的豪華官邸已不再安全,希特拉被迫撤入他的地下城堡。自1933年希特拉上台以來,大臣花園就一直被作為元首的官邸。希特拉曾多次站在官邸樓上的小陽台上,接受聚集在街上的人群的歡呼敬禮。1940年,當德軍從法國凱旋歸來后,也就是在這個陽台上,希特拉和他的空軍中將赫爾曼·戈林(HermannGoring)檢閱了狂歡慶祝的人群。然而現在,除了建築的一翼尚且完好無損,這座一度無比輝煌的建築已變得千瘡百孔,面目全非,建築內到處都是彈孔和燃燒彈熏黑的痕迹。1945年初,再也沒有歡呼的人群在這裏向阿道夫·希特拉致敬了。
或許在這樣的多事之秋,離開大臣花園並不是最讓希特拉感到失望的事情,因為他曾經告訴過阿爾伯特·斯佩爾(AlbertSpeer),他的這座官邸給“肥皂廠”用還差不多。希特拉於1938年下令斯佩爾重修了大臣花園。新大臣花園是一座足有一個街區長的巨大的低層建築。元首指示要將其建成一座不朽的建築,讓每個參觀者都折服於第三帝國的偉大和威力。斯佩爾沒有讓希特拉失望,這座建築成了日耳曼力量的宏偉象徵,野獸派的建築線條和比例設計折射出了希特拉強制推行納粹事業的鋼鐵意志。設計者希望它能夠像第三帝國的千年基業一樣永存不朽。當參觀者從弗斯大街寬闊的台階拾階而上時,迎面而來的4個巨大石柱立刻反襯出人身形的渺小,柱頂盤踞着的一隻雄鷹,雙翅展開,鷹爪上抓着一個納粹十字。門的一側,聳立着一個高大的士兵雕像,迎接着每位來訪者。
新大臣花園象徵著納粹運動及其對德國的強權控制。但是,在1945年,這個龐大建築成了盟軍轟炸的主要目標,讓希特拉嘗到了納粹暴行的苦果。有幾枚炮彈正中目標,建築的長屋頂因此部分坍塌,多面牆壁被燃燒彈的黑煙熏得面目全非,很多窗戶也被炸碎了。斯佩爾建造的這座龐大建築,在炮火的洗禮后,如一座幽靈城堡般聳立着。
希特拉原本豪華氣派的辦公室就在這座曾經富麗堂皇的建築中,他的辦公室大約有400平方米,盟軍轟炸后居然奇迹般地完好無損。這間辦公室鋪有厚重而華麗的地毯,落地窗上掛着冷灰色的絲綢窗帘,光是這些東西就需要一大隊勤務兵和僕從們精心打理。儘管外面的世界滿目瘡痍,然而寬大而舒適的扶手椅和沙發仍然讓希特拉的書房看上去像酒店的大堂一般豪華。1945年1月16日,元首最後一次坐在他那光可鑒人的大書桌旁,在檢查了新辦公室裝置的清單(當然新辦公室不如現在的氣派)后,希特拉慢慢地走出房間,穿過鋪着厚重地毯的走廊,走向他那不太豪華的新家,也就是希特拉最後的住所。當納粹政府在1933年奪取政權時,希特拉曾經發誓,絕不自動離開德意志大臣花園。他宣稱,世界上沒有哪個政權能夠驅逐他,但是,他的誓言落空了。
希特拉這時已經患上了慢性疾病,雖然只有55歲,但病痛的折磨讓他看上去足足有70歲那麼老。他那頭精心修剪的褐色頭髮變得稀稀拉拉,顏色發灰,那雙曾經湛藍的眼睛也已黯淡無光。在非公眾場合,他不得不長時間佩戴老花眼鏡。他的副官發現,他即使在白天也很難看清楚周圍的景物。他形容枯槁,身形佝僂,腰身彎曲,病態十足。在二戰最後幾年,希特拉的身體健康狀況一直在惡化,特別在1944年7月險遭暗殺以後,他的身體更是大不如前。那次暗殺是陸軍上尉克勞斯·馮·施道芬伯格(ClausvonStauffenberg)策劃的,他將一個裝滿炸彈的公文箱安放在希特拉東普魯士地堡的會議桌下。炸彈爆炸時,在場的24人中有4人被炸死,十幾個人嚴重受傷。希特拉本人也傷得不輕,他的褲子被爆炸衝擊波撕成了碎片,但是他還是倖存下來了。但是這次爆炸卻讓希特拉本人和他的支持者更加堅信,希特拉得到了神的庇佑,是天意要讓希特拉領導德國人民,實現他所有偉大的理想。
不過,這次爆炸損害了希特拉的耳膜,造成了平衡感失調。希特拉的左臂也嚴重受傷,很難控制左臂的動作。希特拉以前就有胃絞痛的毛病,現在絞痛更加頻繁了。他的皮膚開始明顯發暗。而他那曾經高亢有力的嗓音也變得嘶啞低沉,近似喃喃自語。希特拉幾乎是靠着私人醫生西奧多·莫雷爾(TheodorMorell)的藥物雞尾酒療法在維持能量(不過,希特拉身邊很多人都堅持認為,這些藥物反而加劇了他病情的惡化)。
希特拉緩步走向地下城堡。他現在慢慢走過的建築也經歷了和他類似的變化。盟軍的轟炸一開始,這座建築的許多華麗裝飾就被摘掉了。華麗的織錦和地毯、精美的藝術品,大多數是從納粹德國佔領的國家搶奪來的,現在這些裝飾物只好被收存起來。現在的新大臣花園不過是一個陰森而凄涼的地方,一度光潔無暇的大理石地面上到處都是灰塵和水泥碎屑,氣派的接待大廳和曾經吊在這裏的樹枝形的裝飾燈被炮火燒過以後,比凡爾賽宮的鏡宮還要慘不忍睹。這座輝煌的建築現在簡直就是一個陰沉的洞窟,一地殘垣斷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