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試牛耳(1)
頗通漢族五行相剋之說的庄妃,已經從國號的更改中洞察到醞釀在皇太極心中的雄圖大略——以大清之水撲滅朱明之火,明清之間更激烈的戰爭即將揭開序幕。
她意識到清王朝一旦入主中原,就要懂漢語,於是她未雨綢繆,利用一切機會學習漢語。
雖然皇太極即位后曾率領軍隊突破明長城防線,蹂躪明京畿地區,但庄妃愈來愈意識到在明軍還保有寧錦防線、佔領山海關的情況下,清軍只能快進快出。
從天聰三年第一次突破長城防線到崇德元年、崇德三年對長城防線的突破,都是採用突然殺入、大掠而歸的戰術,皇太極不能不考慮寧錦防線上的明軍會突破遼河進攻瀋陽……
摧毀明寧錦防線已經提到議事日程,但要摧毀寧錦防線必須需要大炮,有鑒於八旗勁旅在攻城中屢屢被明軍炮火所阻,皇太極在即位后開始試製火炮,並在天聰五年(1631年)製造出土炮,但比起明軍在寧遠、錦州所配備的從澳門購置的西洋大炮(裝有望遠鏡,炮彈可連發)還落後一大截。
此後又過兩年,盤踞登州的原明朝游擊孔有德、參將耿仲明把明登萊巡撫孫元化仿西洋大炮所生產的幾百門新式大炮全部奪取,並從登州突圍投奔皇太極,這些新式大炮就成為改換門庭的進見禮。
新式大炮的輸入,為摧毀明寧錦防線奠定了基礎。
庄妃似乎已經嗅到摧毀寧錦防線的硝煙。
果然,向寧錦防線發起攻擊的戰爭在崇德四年九月(崇禎十三年,1640年)發起。
在皇太極的部署下,清軍輪番轟擊明軍設在杏山、松山、錦州、寧遠等軍事重鎮。
到翌年三月,清軍已經完成對錦州的戰略包圍。
為解錦州之圍,明崇禎帝命薊遼總督洪承疇率領十三萬軍隊出關。
駐守錦州的祖大壽派人給洪承疇送信,強調保護餉道的重要。
洪承疇接受了這一建議,以守為戰、步步為營,但明廷卻以洪承疇祠師久靡餉,一再促戰。
洪承疇被迫於崇德五年五月率領六萬軍隊從寧遠向錦州進發,在距錦州十八里的松山受到清軍阻擊,進不能到錦州,退不能回寧遠,被困在松山。
與此同時清軍的另一支軍隊運動到杏山與松山之間,切斷通向錦州的餉道,並奪取了明軍囤聚糧草的筆架山。
錦州之圍未解,洪承疇又被圍困在松山,而被分割在杏山的明軍在向寧遠撤退時又遭到襲擊,被殲五萬有餘。
無力突圍的洪承疇,在被圍困四個月後被清軍生擒活捉,時為崇德七年二月十九。
餉道被切斷、援軍被殲以及主帥被擒的現實,把祖大壽逼上了絕境,該年三月初十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祖大壽走出圍城,向清軍投降,錦州的陷落使得周圍的城堡全部被攻佔,寧錦防線僅剩下寧遠一座孤城。
志在奪取中原的皇太極下一步就是要設法勸降洪承疇,對中原兩眼一抹黑的清王朝當然需要一個“引路者”,洪承疇是最合適的人選。
庄妃當然已經得悉,洪承疇在被俘后“延頸承刃,始終不降”,而且在求死不得的情況下開始絕食。
庄妃還知道,皇太極曾派頗有影響的漢人——范仲淹的後代、清朝大學士范文程,到關押洪承疇的三官廟探望過洪氏,與之“談論古今”。
在談話中范文程發現“梁間積塵落洪襟袖間,洪屢拂拭之”,並因此推斷洪承疇死心未決,范文程曾向皇太極分析道“其敝衣猶愛惜若此,況其身耶”!范文程的分析很有道理,但畢竟是推測。
在沒摸准洪氏的脈之前,皇太極是不能貿然前去的,萬一洪承疇不能納頭便拜,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再派誰去呢?清廷內的漢族官員——無論是地位還是智慧,沒有一個能比得上范文程的,而滿洲貴族中也沒有一個人能夠充分理解爭取洪承疇的意義,更何況彼此之間還有語言障礙呢……
機敏的庄妃洞察到皇太極已經陷入了無人可派的地步。
此時,清朝皇帝需要派一個比范文程更接近權力中樞的人去打消洪氏的顧慮……
於是,庄妃想到了自己,她認為:憑藉自己對漢族傳統文化的積累和流利而又準確的漢語及充滿哲理的說服能力去勸降洪承疇是不成問題的。
而且滿族還沒封建到男女有別的地步,以後妃的身份出面去勸降一位皇帝很看重的漢族官員也不會引起軒然大波……
於是,她斷然向皇太極請命,夫妻之間竟然不謀而合。
庄妃的出現令洪承疇為之一震,庄妃並非一般后妃,是皇后的內侄女,她的駕到既意味着皇后的親自光臨,也表明皇太極對他洪某人生死的高度關注,被俘的漢族官員不計其數,拒絕投降的也並非他一人,但派通曉漢語的皇妃前來勸降這還是頭一次。
庄妃卻絕口不提歸降二字,反而對洪承疇殺身成仁的選擇表示欽佩,一口一個洪先生叫着,一再強調“先生之志不可奪,我並不勸先生棄舊圖新”。
很會把握談話分寸的庄妃,在洪氏心理防線已經放鬆的情況下,同其探討起歷朝歷代的興衰,很自然地談到識時務者為俊傑、良臣擇主而事一類的話題;接下來又對已經絕食數日的洪承疇說道:先生“這樣折磨自己,真叫人見了實在心疼。”一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話語,已經把明薊遼總督的心理三八防線摧毀,只見洪承疇轉過臉去“閉目面壁泣不已”,這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