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政變(1)
如果不是生活在波譎雲詭的清末,如果清朝的氣數未盡,如果西方列強沒有穿過太平洋……珍妃的得意也好,失寵也罷,都不過是重複大多數後宮妃子擁有過的命運。
我們還不妨假設:若她從此小心做人,且足夠幸運,能為光緒帶來皇子,說不定能夠母以子貴,平安度過一生。
可惜,歷史沒有給珍妃留下這樣的機會,而且珍妃的獨立思想、獨立人格,更為她的凄涼收場早就做了詮釋。
據曾在宮中給慈禧當過兩年侍從的德齡記載:光緒“聰明好學”,“通曉各類事務”,但慈禧在歸政后依舊大權獨攬、處處掣肘,根本不給光緒施展政治才能的機會,不僅在重大政事當中光緒要服從慈禧的意旨,即使是自己的家務事,他也未必可以做。
要讓皇上擺脫慈禧的控制,比登天還難。
皇帝要真正親政,還需等待時機。
1895年,康有為、梁啟超等人在甲午海戰中國大敗后公車上書,珍妃的老師文廷式還參與組織了“強學會”。
這些維新派認為一個國家“變則存,不變則亡”,事物和真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古代對的道理,今天不一定還適用;今天對的東西,明天也可能是錯的。
“時異久暫”,“是非遞改”。
所以,變法既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同時又是一個開明國君的要務。
維新思想給珍妃帶來了思想上極大的震動,她從老師文廷式、丈夫光緒的言談中聽到的一些國家政事,也讓她開始為國家、民族的命運感到深深的擔憂。
而她的丈夫光緒更在維新黨人的鼓動下,燃起了重振朝綱的願望。
1898年,他重用康梁,給譚嗣同、劉光第、林旭、楊銳四人賞加四品銜,令其在軍機章京上行走,參與新政。
並採取“勿去舊衙門,而惟增置新衙門,勿黜革舊大臣,而惟漸擢小臣,多召見才俊志士”的辦法,在盡量不得罪守舊派的基礎上實施革新。
光緒每每在下朝以後,即到珍妃居住的景仁宮欣喜地告訴珍妃,慈禧是支持變法的。
自己關於改革的章疏,上閱後送給慈禧披閱,都得到了默許,有的上諭,甚至是以慈禧的名義頒發到各省。
甚至很多改革措施,是在慈禧的幫助下推行的。
比如維新派提出科舉考試廢除八股文,朝中重臣屢有爭議,最後軍機大臣要求光緒請示慈禧,慈禧明確表示同意,八股取士的制度才正式得以廢除。
珍妃猜想心高氣傲的慈禧也未必希望在洋人面前低聲下氣。
而且名義上已經還政於帝,只要不觸及自己的根本利益,慈禧對變革,不會加以阻攔。
珍妃在情感上是同情維新黨人的,也是支持光緒變法的,而且由於慈禧在戊戌變法之始的開明態度,讓珍妃不再顧忌自己的言行,“日夜慫恿,上為所動”。
她常通過志(至銳的弟弟)把宮中的一些機密消息告訴維新黨人。
但是珍妃多年來和慈禧生活在一起,她並沒有自己丈夫這樣樂觀,因為通過過去的種種風波,她已經非常了解慈禧的脾氣。
對於慈禧來說,最重要的永遠是自己的權力,如果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命運而削弱自己的權力,這個強悍的女人會置民族大義於不顧,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慈禧對革新的開明程度並不是像光緒所認為的那樣,她對光緒是存有戒心的。
細心的珍妃還記得,在公車上書後不久,慈禧就將自己的老師文廷式趕出了北京。
而戊戌變法一開始,慈禧就逼着光緒將自己的老師翁同“開缺回籍”。
翁同在甲午海戰當中是主戰的,在《馬關條約》當中是反對割台的,他教育了光緒二十多年,不但是光緒最尊敬的老師,也是光緒最信任的朋友,文廷式、康有為等人都是他推薦的。
珍妃推測,慈禧此舉無非是希望削弱光緒的勢力,將來如果變法超過了預想,一切還都能在太后的控制之中。
但是如果變法失敗,迎接光緒和自己的,恐怕是比被貶斥的文廷式、翁同更悲慘的命運吧。
想到這裏,珍妃不禁為丈夫和自己的命運感到深深的擔憂。
但是,光緒改革的熱情很快就感染了珍妃,她已經顧不得想那麼多了。
但不幸的是,時局的發展證明珍妃的擔憂並非杞人憂天。
珍妃了解自己的丈夫改革的決心和勇氣,在光緒主張的變法建議中,有“興民權,設議院,立憲法”一條,他提出用西方的君主立憲制代替傳統的封建君主專制制度。
但是政體一旦改變,皇家的絕對權威將不復存在。
即使光緒願意,慈禧也不能同意。
果不其然,珍妃從光緒口中得知慈禧可能準備改立新君。
聞此消息,珍妃心裏萬般焦急,假如光緒被廢,她在宮中惟一的保護人都失去了,她將面對的又是怎樣的凄風冷雨。
光緒更是心中萬分焦慮,譚嗣同等雖有治國方略,卻手無兵權,萬般無奈之下,他們想到利用袁世凱的新軍來保護光緒。
康有為於是對光緒進言,天子手無寸兵,難以舉事,不如召袁世凱入京,利用他手中的軍隊逼慈禧退位……就這樣,當年的八月初,在康有為等人的授意下,光緒三次召見袁世凱,於第三次召見時賜袁世凱以密詔,表明自己準備廢黜慈禧、誅殺榮祿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