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沒有閨中知己,甚至連姊姊都不算是,因為姊姊總是忙着她自己的事,根本無暇管她。
吃完茶點,郭甜甜又拿起針線縫了起來。
金鴒搖搖頭,逕自與藍飛夢回房小憩一會兒。
不多時,香菱前來稟報,「郭姑娘,四莊主在沉香亭等候,請你過去。」
「知道了。」郭甜甜把針線收拾好才出房門。
走在九曲橋上,她老遠就瞧見金鷹正不耐煩地翹首張望。她在心中暗笑這大老粗本性難移,耐性不太多,不過,他還算守規矩,沒直接闖入閨女所住的院落。
「你怎麼這麼久才來?」
「我已經儘可能快了,而且,通常老師要‘拜見’學生,可以不必健步如飛。」
「別把自己說得多德高望重,我沒正式行拜師禮。」金鷹老大不爽的說。
郭甜甜點點頭,「也對,孔夫子門下沒你這等狂狷子弟!」
金鷹也不生氣,反而笑咧了嘴,「你也會罵人哩!只不過罵人不帶髒字,這樣就比較高尚嗎?」
他悶了好多天,避免和她說說笑笑,見了面只論文章,差點沒把自己悶死!今天他到外頭逛了一圈,實在受不了啦!他不得不承認,他就是愛聽她講故事、愛看她笑,管她究竟喜不喜歡他,老子高興最要緊!
「你急着找我有什麼事?」
「我聽說鴒兒接了飛夢來住,不知她想做什麼?」
金鷹一臉關懷,讓她幾乎要以為他在乎這位新嬌客。她不願去想,藍飛夢與金鷹才是門當戶對,那與她並不相干,是不?
「聽說藍莊主出遠門,鴒兒與飛夢情同姊妹,閨中相伴也是自然。」
「那小子常出門,也沒見鴒兒這麼殷勤,這其中一定有鬼!」金鷹提醒自己有必要提防一下。「她們沒對你說什麼奇怪的話吧?」
郭甜甜失笑道:「沒有,反倒聽我說了一個故事。」
「你對她們講故事?不行,這是我的專利!」金鷹不高興的說:「你只能對我一個人講故事,記住了喔!」
瞧他真像個被搶了糖果的小孩子!郭甜甜不覺得他幼稚,反倒認為他傻得可愛。從來沒有人像他這麼需要她,即使只為了聽故事。
她笑吟吟,「你喜歡聽小故事,改明兒我把那本書找出來給你。」
「不用!」金鷹一口回絕。「書本是死的,我喜歡聽你講。你的聲音好聽,表情可愛,比書本更悅人耳目。」
郭甜甜小臉微紅。這人真是口沒遮攔,給人聽去了豈不羞死人!
「你必須說得比說給她們聽的更精采才行,否則我絕不放你千休!」
「你想怎樣?」
「多講兩個故事,作為利息。」
「惡霸!」她指控。
他嘿嘿一笑,也不回嘴。
她無可奈何地打起精神,又說了一次巧八哥的故事。
金鷹聽得津津有味,心想那樣通靈的扁毛畜生,換了是他也愛。
「你這次沒有掃興的發出疑問,大有長進。」郭甜甜讚許地說。
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那是因為我見多識廣,知道這世上的事無奇不有,不像那些娘兒們愛大驚小怪。」
「你不能謙虛一點嗎?」
「太謙虛怕會被你瞧扁,畢竟你讀的書比我多很多。」
她搖搖頭,淡然地道:「女子讀再多書,也不能為自己掙得一片光明前程,不過是避免流於無知罷了,沒什麼值得誇耀的。」
他微笑地盯着她,「我就喜歡你這種性情,如同上回你教我背的‘失意事來,治之以忍;快心事來,處之以淡’,你頗得幾分真髓。」
郭甜甜深思地道:「我的涵養仍嫌不足,你會說我好,那是你的偏愛。我自知愚昧,欠缺世俗的精明,所以乾脆韜光養晦,省得自曝其短。」
在她說話的同時,他一直笑咪眯地看着她。
在他的注視下,她不解地道:「你怎麼都不說話?」莫非她說錯了什麼?
他突然冒出一句,「你等着,我回去拿件東西給你!」
他施展輕功離去,不過須臾,又飛縱回她身邊。
他拉起她的一隻手,把錦盒放在她的手心。「這是你的,你收着!」把東西送了出去,他感到渾身舒坦,果然沒做錯!
「什麼呀?」郭甜甜一臉的莫名其妙。
「你打開看看。」他一臉期待又興奮地提高音量。
她眉一抬,好奇地打開錦盒,那是一對紫玉玦髮釵,無瑕的紫玉玦上流照着霞光柔彩,不艷,卻使人一見難忘。
「這……你說它是我的?不,你弄錯了。」
她欲奉還,他卻不肯伸手拿。
「你聽我說,這對紫玉玦我收藏了好些年,不曾動用,因為找不到適合它的人。那一夜在燈會上初次相見,回家后我取了紫玉玦,花了一晚的工夫打造出這對髮釵。」在她訝然的凝眸注視下,他坦然地道:「我依你的形容氣質打造出它的模樣,所以這對髮釵只適合你,非你莫屬。」
金鷹拈起髮釵,不由分說的簪入她的一頭黑髮中。他那閃着火焰的眼眸凝注着她,「我親手做的髮釵,由我親手為你簪上,那麼,它就附上了你的魂,你若堅持不收,我只有將它毀了。」
「你……」她好生為難。受之有愧,毀之不安。
看出她的迷惑與不安,他粗聲粗氣的說:「你安心收下吧!就當作是我付給老師的束修,反正我是個工匠,別的付不出來,只能送你這對簪子。」
她舒了一口氣,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收下了。」
金鷹見她終於肯收下,笑得很開懷。
他心情大好,便帶她去遊覽清涼山,進得山門,一片青翠,極見幽雅,正是着名的「清涼古道」,是個消暑的好所在,也難怪南唐後主李煜在此修「德慶宮」為避暑離宮,流連忘返。
登上清涼台,景色怡人,風光綺麗,但見長江橫於眼前,鐘山在後,左有莫愁湖,右有獅嶺,所以歷代均有隱士隱居於清涼山麓,栽竹種花,吟詩作畫,寄情于山水之間。
「若能住在這裏可真不錯。」郭甜甜欣羨地說。
他們路過一位隱居者所築的茅舍,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在自家的花園裏讀書,那份忘情物外的洒脫,使郭甜甜為之神往。
金鷹卻很實際的說:「他自己樂得逍遙,可他的妻子、兒孫卻得陪他過一輩子清貧的生活,那滋味可不見得好受。歷史上不是有很多清高之士臨死前連一床草席都沒有,死後還得靠着親友資助,才能草草地埋葬,這樣真算得上清高嗎?他死後還可賺到一個‘清高名士’的虛名,又有誰關心他留下的妻兒要如何活下去?皇帝給他官做,他不做,跑到山上躲起來,這樣就清高了嗎?呸!半夜裏盼太陽——還早呢!」
郭甜甜啼笑皆非,「你哪!讀書不求甚解,就會斷章取義。其實,那是有歷史典故的,有些隱士是因為暴君當政,不願為官;有的是因為改朝換代,不因利益當頭而改節,而人們敬佩的便是這種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