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年
從英鞮山發源的涴水向北流入陵羊澤的時候會途徑一座名為方諸的仙山。那座仙山高數千丈,山頂更是沒入雲霧繚繞之處不能得見。山上奇珍異寶無數,不管是遍地走的仙禽異獸,還是天生天長的神果靈植都是其它地方難得一見之物,鍾靈毓秀,清逸秀麗,是一塊不可多得的福地。因為山的方位沒有典籍記載,且它坐落的地方也很是偏僻,導致從沒有外人找到過,所以它還是隱居避世的好去處。
而現在方諸山就是長歌生活了七年的地方。她住在山頂上的九鸞宮,畫棟雕梁,丹楹刻桷,看起來着實是華麗非常。從山頂上打眼一瞧,十分的顯眼。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存在不能讓外人知曉,雖說她到現在都沒明白個中緣由,所以她有時就很疑惑為什麼在需要低調的時候,還在山頂修建那麼招眼的宮殿。不過師父都沒說什麼,自然是就有他的道理。
對,師父,在長歌牙牙學語時誤喊過爹爹之後,她就知道原來雁驚寒雖說待她如同女兒一般,但她確實不是他的孩子。
唉,還真是可惜。
長歌總是很惋惜,她還是很想要一個爹爹的,好像在她已經遺棄的前塵中,她就是無父無母沒有根的浮萍。
在九鸞宮的大殿後院有棵參天的巨樹,是一株樹齡有九百年的長春樹。此時還是春末,所以仍是一樹的碧花,等春天過了,碧花就會一夜凋零,然後就是夏季的紅花。其實對於長歌來說,紅花倒是她最喜歡的,但是一樹碧花也自有一種美態,不過她現在可顧不上賞什麼春花春月,這長春樹枝幹粗壯,樹葉葉大似蓮,恰好她今天穿了一件碧色的衣裙,絕對是一個隱藏的好地方,於是長歌偷摸着轉到樹下,努力回想了一下上次師父教給她的飛行法術,然後嘴裏嘰嘰咕咕一通,還真讓她成功了,她翻身藏到一根最粗的樹枝上,枝葉掩映之間恰好把她遮擋的不露痕迹。
“臭丫頭,小長歌,到底藏哪裏去了?”
……
“我不怪你了,你出來吧!”
……
“我去南荒摘了一大顆的如何果,小長歌要不要吃呀?只要你出來,就都是你的。”
哼!鬼才信呢!我又不傻。
長歌躺在樹枝上,一腿曲起,把另一隻腿搭在曲起的腿上,力求做出一副瀟洒的姿態,不過就她那豆丁般短小的身材瀟洒是半分沒有,倒是十分的引人發笑。
不過等那聲音由遠及近,一個身穿黛色衣袍的少年就跟着出現,那少年英武不凡,身材修長,雖說看起來年少,卻有着一種不可方物的美艷還有與之不相伯仲的傲氣。
白洛九四處張望,剛剛還看到長歌那五短的身影,結果一眨眼就又不見了。他不禁摸了摸下巴,想到了什麼,又怒火中燒。但那丫頭實在是太狡猾,每次惹了事藏起來,除非是自己出來,他就從來沒找到過她,又不能使用法術作弊,於是他只有換個對策。
“長歌,你出來吧,我白洛九心胸寬廣,剛剛是跟你鬧著玩兒的,我活了四千多年,怎麼會跟你一個七歲的小娃娃計較呢!別躲了,快出來吧。”
但任憑白洛九就是嘴巴說出了花來,長歌就當作沒聽到。她趁白洛九午間酣睡的時候,把他的山羊鬍子給剪下來了,他會那麼輕易就原諒她?誰信哪!誰不知道他最會騙人的。
但長春樹畢竟是一株樹,樹嘛,上面總會有各種野獸。所以在看見一條完美隱匿了自己的青色大蟒突然從樹上掉下來竄到面前的時候,長歌她再本事也就是一女娃娃,於是一緊張,一翻身,就掉下樹去了,並且還伴隨着她凄厲的慘叫。
“啊……蛇……”
還沒等她落地,白洛九一伸手就把她接住了。
長歌驚魂甫定,雙眼含着一泡淚,可憐兮兮的樣子。“九九,有蛇……”
白洛九開始就算有天大的怒氣,其實只要長歌一服軟,那也是跟經過方諸山的雷雨一樣,來的快,去的也快。
他又緊了緊抱住長歌的手,只是一個抬頭,鳴鴻就劃過一道赤色光芒竄向樹上,接着就有兩截青色的巨蟒屍體從樹上掉落。
然後他低頭假模假樣的嘆息一聲,“唉……雲澤君要十日之後才回來,你……呵呵……”
求你不要那麼呵呵行嗎?
長歌現在是後悔死了,師父這個大靠山不在,早知道她就不招惹白洛九了。
夜涼如水。
天地都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但是九鸞宮的西廂卻仍有光亮透露出來。長明燈燃燒不熄,繚繚升起的香霧被偷溜進來的北風一吹,扭曲的就像張牙舞爪的鬼怪一樣。
長歌一哆嗦,少了幾分睡意。轉了轉手腕,又接着開始抄天界奇書——《靈法經》,這書是雲澤真君所著,記錄了各種讓人眼花繚亂的仙家術法,其中有雲澤真君費盡心思搜尋的上古神術,也有他獨創的奇行異術。總共有七卷,每一卷又有七章節,記錄了四十九個神通法術,抄完一遍就能耗費長歌好幾天。而這書中內容長歌從小就習讀,倒背如流雖說有些誇張,但是主體內容還是瞭然於心的。所以這又為抄寫過程中增添了一些枯燥無聊。如果要問她都記下了這本奇書,為什麼不使個小法術矇混過關,那麼真相就是對於長歌來說這《靈法經》記下來是一回事,能使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要不然她也不會就這樣本分的用手抄了。
“白.洛.九,不就剪了些你的鬍子嗎?又讓我抄書。抄的都要吐了。”
長歌撇撇嘴,順勢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她的手腕又酸又痛,幾根手指頭也快要僵化了,晚上什麼正經吃食都沒吃,倒是吃了滿肚子怨氣。
一根粗長的藤蔓頂開了臨近的窗欞,徐徐的拖拽在地上曳地前行,且那藤蔓的前端糾纏成了一個球,這麼明顯的東西,長歌想要不注意都難。
“恩?”就在長歌疑問的當口,那藤蔓已經遊走到了長歌的几案前。
它頓了頓,那個藤球上的藤蔓幾經變化,露出了它包裹的東西來。那是已經切好了的,形狀似棗子的黃色果實。
“如何果!”長歌驚喜的叫到。她揀起一塊果肉放進嘴裏,頓時酸甜的味道就在嘴裏蔓延,立刻就解了她的飢餓之感。
“好吃。”長歌滿足的感嘆到。吃完又拿起另一塊品嘗,卻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啊……是苦的。”
長歌頓時明白這一定是白洛九搞的鬼,這如何果,用金刀切就是酸甜的,用蘆刀切就是苦的。這苦果肯定是故意捉弄她的。
折騰到三更天,最後長歌實在是支撐不住地睡著了。
清風緩緩吹拂,打着捲兒的從廳前經過。白洛九拾起長歌丟在地上的狼毫。他看着長歌即使是在睡夢中也輕皺着的眉頭,還有微微嘟起的小嘴無聲地輕笑。
“傻丫頭。”他低語一聲。
上前把長歌抱起放在了榻上,給她蓋上被子,轉身熄滅了長明燈。
少頃,黑暗之中,卻又流出了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