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隱秘
長歌的行李平日裏都是隨身放在須彌袋之中的,也不用特意派人去客棧取,所以她自己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之後就百無聊賴了,她推開窗,看着雨幕,這時,有一婢女裝扮的青衣少女一瘸一拐的從門外走進門來。
那個婢女也沒撐傘,就這樣淋着雨地走進來,單薄的身子瑟瑟發抖,看起來怪可憐的。她不禁出聲問道,“誰呀?”
那婢女突聞此音,嚇了一跳,慌張地左顧右盼,像是經歷了什麼恐怖事情。
至於這麼害怕嗎?也太膽小了。
“這呢。”
那婢女又晃了幾下頭,終於看到長歌倚在窗上的身影,然後她又更慌慌張張的瘸腳走進,隔着窗說道,“仙姑,奴來遲了,雨勢太大,路上濕滑,不小心崴了腳。沒有幫仙姑打理行李,收拾屋子,是奴的過錯,仙姑你……”
長歌聽不下去了,出聲打斷道,“得了,得了,事出有因,沒甚好怪罪的。趕緊進來,站窗外淋雨幹嘛。”
婢女聽了,卻仍是在屋檐下擰乾了衣上的雨水之後才進屋,然後她站到長歌身前見了禮,身子卻還在止不住的戰慄,嘴唇也被凍的烏青。
長歌就是不忍心看青春韶光的少年女郎這般凄慘柔弱的模樣。於是她從須彌袋中拿出一件秋季的外袍披在了少女的身上。
然後在她推辭之前說道,“披上,你風寒了對我也沒好處。”
那婢女聽后,就也沒再動作,乖乖的披上了。
“謝仙姑賜衣。”
長歌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婢女低頭乖順的答道,“奴是三等丫鬟,也沒什麼高雅名字,就名弱柳罷了。管家派奴負責照顧仙姑從今往後在府上的起居飲食。”
“弱柳……”長歌看着她上下打量一番,“身似飄柳,確有一股扶風之態。”
聽到長歌的調侃,弱柳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顯得人更加的嬌弱惹人憐愛。
長歌轉身從屋中搬來一張椅子,指着它對弱柳說道,“坐上去。”
弱柳面上疑惑,卻也聽話地坐了上去。
“仙姑要做什麼?”
長歌蹲下身,抬起弱柳的腳,這一舉動驚到了她,趕忙想要抽回腳,嘴裏還連連推拒道,“仙姑,使不得,使不得,你折煞奴了。”
長歌不讓弱柳退,抬頭認真地對她說道,“弱柳,若你的腳一直不好,你又怎麼照顧我的飲食起居呢?所以,別動。我雖沒有什麼枯骨生肉的醫術,但是治治你這小傷還是沒問題的。”
見弱柳不再推拒,長歌褪了她的鞋襪,先是掏出綠玉膏在腫脹處塗上一層,然後又將手覆於其上,施展靈力催發藥效。
待一切完畢,她直起身來,說道“好了,也就兩個時辰吧,包你病痛全消。在此之前,你還是好好地坐着吧。”
弱柳心中對長歌是十分的感激敬服,又真誠地道了一次謝。
長歌站在她面前,眼珠狡黠地轉了轉,復又搬來一張凳子,坐在弱柳的旁邊,與她閑聊起來。
“弱柳,你在方家待了多少年了?”
“十年有餘。”
“哦?那你可知半年前,方家發生了什麼大事嗎?”
弱柳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晦暗,語氣也變得磕磕絆絆,“仙…仙姑問這作甚?”
長歌一邊認真地觀察着弱柳臉上的表情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啊,也不作甚,就是好奇而已。”
弱柳轉頭看着長歌,神色認真地說道,“弱柳也不是蠢的,自是知道仙姑肯定不單單是因為好奇,但既然仙姑問了,奴也就答了,只是仙姑萬不能透露出去是奴說的。”
果真有內情?
長歌點點頭,慎重道,“自然。”
弱柳聽到長歌的保證,臉上的神情一下變得凄苦起來,她徐徐說道,“半年前…半年前最大的事情,就是方家夫人難產而死一事。”
長歌怪道,“方家夫人?她不是活的好好的嗎?”
弱柳嘆息一聲,“現在的方家夫人是先夫人去世后從側室抬上來的。”
“先夫人生前誕有兩女,始終未得麟兒,老夫人因此一直都不滿先夫人,且先夫人是家主從外帶回的無根女子,老夫人不知從哪裏聽到的謠言,一直都懷疑先夫人是妖怪,在先夫人懷第三胎時百般刁難,最終致使先夫人難產而死。”
長歌自進方家以來,就沒見到一個女童,她不禁問道,“兩女?我怎的沒見到?”
弱柳面露哀色,“大女八歲早夭,二女下落不明。”
長歌心中道,下落不明?如此想來,那姑獲鳥極可能是方家先夫人的冤魂所化,她擄走女童應是在尋找自己的女兒,不過,是與不是還只是猜測,還是要驗證一下,如今天色已晚,看來得等到明日才能去找一趟方家主了。
打定主意之後,長歌心中總算輕快了幾分,又和弱柳談了會兒去世的方夫人。
據弱柳說,先夫人閨名秦念荷,為人和善,待人有禮,一點都看不出妖異之象來,若說怪異的地方,也就是喜食花蜜與谷種罷了,但這也算不上頂奇怪之舉吧。
“那如今的方夫人又如何?”
“如今的方夫人是家主的表妹,本是老夫人為家主定的正妻,但某日家主帶回了先夫人,死活要娶之為妻,最終老夫人拗不過他,就應了,只是一直沒給好顏色就是了。而現在的方夫人就算正妻沒得做,也是倔強的嫁給了家主當側室,平日裏的為人也是一個和善的主兒,就是不喜說話,體質羸弱,經常生病。”
長歌又問,“一直只聽你說老夫人,你家老太爺呢?”
弱柳道,“老太爺二十年前就駕鶴西去了,在家主當家之前,都是老夫人在打理家務。”
“老夫人倒也是個厲害的女子,青年喪夫,還能經營好這麼大的家業。”
弱柳下意識的接道,“誰說不是呢,要不然當初老夫人也入不了方家了。”
“嗯?什麼入不了方家?”
弱柳自覺失言,神辭閃爍,“這,這與小少爺失蹤一事也沒甚關係吧,仙姑還是別問了。”
長歌想了想也是,方家的密辛她一個外人確實也不好過多探問。
及至晚間,長歌用了晚膳,照舊修行了兩個時辰之後,時間已到深夜,她打了個哈欠,上榻躺下打算睡覺,許是今日的事總算有了進展,讓她輕鬆了不少,很快,她就沉沉睡去。
長歌一向很少做夢,可能是日無所思,所以夜無所夢吧。可是今晚她做夢了,夢中她身處一片黑暗之中,一直往前走,卻仍是走不到邊際,她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是這詭異枯燥的夢境還是讓她有些心煩,然後一片寂靜之中,她聽到身後漸漸傳來一陣異響,連續不斷,她頓下步伐,仔細傾聽,是車輪碾過青石路的聲音,每個音節都敲擊在黑暗中,擴散了正在醞釀的恐懼,由遠及近,漸漸逼近,在如墨的黑暗中,讓她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慢慢地,慢慢地,越來越近,最後在離她不遠處突然驟停,長歌一直就呆在原地,沒有轉身,也沒有前行,她雙眼睜大,發現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心中有些微慌亂,因為眼前只有黑暗,所以在雙眼如同失明之後,其他的感官都出奇地敏銳。因此在一縷像是髮絲的陰涼滲人的東西垂在她裸露的頸項上時,她才能明晰的知道這不是她的幻覺,甚至已不是她的夢境!
她猛的睜開眼,眼前仍是黑暗,讓脖子上的觸感越發的不容忽視。她脖頸現在一片冰涼,冰涼的僵硬。
才第一天,就撞邪?真不知走的是什麼樣的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