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回是沐貴妃問了幾個問題,都是些尋常的客套話,比如在家做些什麽,平日裏有些什麽愛好。
一番對答後,顧祁只說了句,「賜花。」
也就是說這位劉小姐進不了後宮了。
她的神情微微僵了片刻,很快又恢復平靜,接過了太監遞過去的珠花,俯首稱謝。
無妨,其實入宮前父親就說了,能成事自然最好,不能成也罷了,畢竟她的姿色和背景與同進宮的朝臣之女相比,也算不得多好。再不濟之後也能有個指婚,宮裏的主子親自指,想必不會差到哪裏去。
一個一個地點名,一個一個地提問。
六輪之後,三個來自民間的秀女都被賜了玉,而三個朝臣之女,只有齊王妃的外甥女施顏亭一個被賜了玉,其餘兩個皆被賜了花。
最終剩下的還有四人,分別是清陽郡主、沐念秋、沈辛、以及鎮南將軍府的千金。
顧祁略微停頓,才緩緩地念出下一個名字,「沈辛。」
相比沐念秋,這個女子他要更熟一些。
畢竟楚顏剛進宮那會兒,沈辛是做為伴讀一同進宮來的,只是後來不知怎麽開罪了楚顏,楚顏哭着鬧着要趕她走,不要她再留在身邊。
眼下,沈辛站出了隊伍,她五官秀美,身姿妖嬈,自成一幅畫,行動似弱柳扶風,平凡無奇的動作也能體現出她的怯弱美麗,果然是個美人。
顧祁平靜地看着她,微微一笑,「賜玉。」
竟是什麽也沒有說,直接讓她留了下來。
京城提督……沈君風在朝中的地位也算得上是一員重臣了,再加上他一直和沐青卓為伍,也是沐青卓的得力臂膀。
若是沐家和沈家同時有千金入宮,而恰好在朝中地位略低一點的沈家卻在此事上佔了上風,沈辛比沐念秋更得寵一些,沐青卓還會不會完全心無芥蒂地信任沈君風?
白玉就這麽輕而易舉地到了手,沈辛也略微詫異,但面上只是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聲音也清澈悅耳,「臣女謝過太子殿下恩典。」
接下來的沐念秋也是一樣,點個名,站出來,連個問題也沒問,顧祁就直接讓人賜了玉。
原本這兩人容貌出色,若說太子是看中了她們的美貌,自然也沒得說,更何況人家還有顯赫的背景呢。
「崇箏。」
手中的名單上寫得很清楚,這是鎮南大將軍的嫡女,崇箏。
前一代的鎮南大將軍曾經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打贏了好幾場最重要的戰役,尤其是皇帝在朝時,他是一員猛將,地位遠勝沐青卓和趙武之輩,但遺憾的是前幾年的時候已經過世了。
晚年之後,終是廉頗老矣,老來多病,皇帝一道摺子准了他去南方養老,賜了封地與府邸,也希望這個戎馬一生的老人能得到一個安定的晚年。
只怪病痛折磨,沒過幾年他仍是去了,皇帝嘆惋,卻也無可奈何。
顧祁略一遲疑,問了句,「老將軍走後,府中一切可還安好?」
崇箏的睫毛微微顫了顫,眼裏閃過些無助的情緒,隨即又很小心地被她隱藏起來,聲音穩穩地答道:「回太子殿下,家中一切安好。」
看這樣子,約莫是沒法「安好」了,否則好端端的,又怎會讓她北上京城,參加什麽選秀呢?
鎮南大將軍一生為宣朝貢獻良多,也沒求個什麽,為人正直、光明磊落,父皇從前也經常感嘆,若是朝中多出幾個這樣的重臣,那便太好了。
如今他走以後,昔日就力行勤儉節約的將軍府里恐怕更是步履維艱了。
顧祁想了想,還是說道:「賜玉。」
於是乎,此刻輪到清陽郡主了。
看着這個眼中早有躍躍欲試之意的郡主,顧祁平淡地叫了她的名字,「秦清陽。」
清陽郡主粲然一笑,毫無禮節地應了聲,「太子哥哥。」
看來是很有優越感了。
顧祁沒對她的稱呼多做評價,也沒有跟她羅嗦,直接吩咐,「賜花。」
清陽郡主一愣,看着那太監把珠花遞過來,面色一變,也不去接,抬頭便質問顧祁,「為什麽賜我花?」
她倒是大膽,得了花不接就算了,還有膽子問個原委。
沐貴妃唇角一勾,笑得嬌媚又漫不經心,「郡主這話問得可有些奇怪了,選秀的規矩難道不懂嗎?賜花便是去,賜玉便是留,既然太子殿下賜了花,那自然就是沒把郡主留在後宮了,何來為什麽一說?」
長公主昔日在宮裏橫行霸道,沐貴妃也是受過氣的,如今清陽郡主來了,她也犯不着給這郡主好臉色。
清陽郡主臉色一變,開口就是一句,「太子哥哥為何不要我?」眼神里有怒氣,毫不避諱地望着顧祁,似是要把他的心剜開看看,看他為何不要自己。
這話問得……
在場的秀女紛紛低下頭,只當沒聽到。
太后的嘴角都抽了抽,長公主究竟是怎麽管教女兒的?這種不知羞的話都能說出來,這郡主真是絕了!
顧祁輕描淡寫地說:「大殿之上只看結果,不問過程,有什麽疑惑之後再說,不要耽誤了大家的時間。」
清陽郡主見他一臉平靜,而自己當著眾人的面被拒絕了,又是不甘又是氣憤。
她身旁的太監有些尷尬,又一次把珠花遞了上來,低低地叫了聲,「郡主……」
清陽郡主頭腦一熱,一把將他的手推開,「拿走,我不要!」
那太監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太子賜花,不拿就算了,居然還出手推他,於是一個不留神,手裏的珠花竟給推落在地,咕嚕咕嚕滾到了一旁的陳熙腳邊。
陳熙也是一怔,蹲下身去撿也不是,就這麽原地發獃也不是。
全場寂靜。
那太監心頭一慌,立刻跪在地上磕頭認罪,「太子殿下,奴才一時手滑,沒能拿穩珠花,請殿下責罰!」
他雖慌,但也知道此事不關自己的事,所以認罪起來也稍微踏實了些。
這位郡主當真是個人才,當著眾人的面也敢拂逆太子,這膽色在京城裏就是掰着手指頭也能數得出來,她敢排第一,絕對沒人敢排第二!
楚顏與馮靜舒相談甚歡,兩人坐在長廊品茶,楚顏好奇地問她在家中是如何與蕭徹相處的,畢竟蕭徹那人打小就嚴肅老成,似乎永遠沒個放鬆下來的時候,也難怪顧祁對他如此放心,能把統領宮中侍衛的職務交給他。
馮靜舒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喝口茶後含笑道:「還能怎麽樣?他那人的脾氣就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我也只能由着他來。」
話雖如此,但她提到蕭徹時,眼裏掩飾不住的笑意透露出了她的心意。
楚顏能感受到她的心思,跟着笑起來,「又臭又硬倒也不見得,至少一物降一物,我猜他遇見了你就跟冰遇見了水一樣,再硬又如何?你總是不慍不火地任他發作,遲早也會叫他慢慢化在你手上。」
馮靜舒失笑,「殿下的比喻倒是新鮮有趣,但他那人打小就老成慣了,很多習慣改也改不過來,可叫人頭疼了。」
「比如說?」楚顏這下來勁兒了。
「比如說每晚亥時之前一定得上床就寢,若是耽誤了時間,他就嘮叨個沒完;比如說早起上朝前一定要喝一杯濃濃的普洱,不管如何勸他這樣傷胃,他也不聽,硬說是這樣才有精神時刻保持清醒;再比如……」說起丈夫,素來溫婉文靜的馮靜舒終於打開了話匣子,一口氣說了許多,忽然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失態了,臉一紅,略微抱歉地垂下頭來,「殿下恕罪,妾身失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