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添酒的宮女突然身子一歪,整壺酒就灑在她的身上。
那宮女要下跪,被她一把扶起。
見程皇后的眼睛已經看過來,郁雲慈連忙告罪,說自己衣服髒了,得回去重換一套。
程皇后含笑擺手,讓她趕緊去換衣服。
「娘娘,臣妾屋子離這裏最近,不若讓景夫人去臣妾的屋子換吧。」提議的是珊貴人。
珊貴人的身量和她倒是差不多,現在一看,好像長得也有一點像。郁雲慈連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亂想,嘴裏說著不用麻煩。
見她不識抬舉,珊貴人眼神輕蔑,傲然地別過臉。
一時間,殿內的氣氛有些僵。
安妃望過來,關切道:「現在天涼,景夫人這一身都濕了,若再不換恐會着涼。」
程皇后一聽,立馬讓郁雲慈退下去換衣衫。
【第六十六章接二連三的插曲】
郁雲慈微彎着腰退出殿外,疾步回到自己的住處。
兩個宮女守在門外,她在換衣時,聽到外面那兩個宮女好像在和人說話,似乎是出了什麽事。
不一會兒,她就聽到她們離開的腳步聲,心下一沉,快速束好腰帶。
正在此時,一陣酒氣飄來,房間帘子被打起,進來一個人。
明黃的龍袍,微醺的臉。
「臣婦見過陛下。」
來不及細思,她已跪在地上,身子伏得極底。
正康帝眯着眼,緊緊地盯着她。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她感覺到自己周身的血液有那麽一剎那是停止流動的,甚至她都能聽到血液凝結成冰的聲音。
她全身僵硬,不敢抬頭,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這種恐懼不是因為看到正康帝,而是他出現的地方不對。
此間屋子是她的住處,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且他是君主、她是臣妻,這樣的關係若被人撞見,足以惹來許多惡意的揣測。
正康帝表情冰冷,努力平息着體內的怒火。
今日大宴群臣,他吃過鹿肉,還飲了一杯鹿血,方才情涌翻滾,血脈賁張,極需溫香軟玉的安撫。
眼下那種躁動散去許多,取而代之的只有憤怒。
他的眼越發的眯起,看着跪着的婦人,心道她的模樣確實很像夕顏。
門外傳來異響,張東海額頭冒着冷汗,低聲喚道:「陛下……」
「滾進來!」
很快,張東海的身影閃進來,一見屋內的情形,大大地鬆口氣。
若他真的來得遲了,發生了什麽,不說陛下饒不了他,便是景侯爺那邊,恐怕他都難逃一劫。
幸好……
張東海心裏暗自責怪着,他不過是聽到行宮那頭有些喧譁,拉住一個小太監問了一句話,哪裏想得到一回頭就看到陛下走錯了路,進了錦安侯的屋子。
「陛下,老奴該死。」
正康帝微歪着頭,酒氣使得他的怒火旺盛,眼裏閃過殺氣,「確實該死!」
張東海一聽,慌忙跪下。
郁雲慈慢慢悟出一些事情,看樣子陛下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某種失誤。
她猜得沒錯,正康帝再是血氣沖頭,也不可能無緣無故闖進臣子家眷的屋子。
先前他走在路上時,看到一位女子往這邊走來,那女子背影很像夕顏,還身穿夕顏在閨中時最愛穿的裙子。那時他腦子裏全是旖旎,就不由自主地跟了過來。
「好了,現在不是你死的時候,還不快過來扶朕。」
張東海立馬爬起來,上前扶着他。
臨出門之際,正康帝回過頭來,定定看了郁雲慈一會兒,「你該干什麽就干什麽,明白嗎?」
「臣婦明白,請陛下放心。」她沒有抬頭,伏着身體。
他的意思她明白,是讓她閉嘴,今天的事情不可以泄露半個字。
其實不用他吩咐,她也會守口如瓶。
再抬頭時,已不見正康帝的蹤影,連門都關得好好的,彷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可是空氣中那隱約的酒氣和殘留的龍涎香香氣告訴她,之前發生的事情都是真實的。
她趕緊把隨身帶來的香露倒出來,灑滿整個屋子,掩蓋那不屬於屋子裏的氣息,做好這一切才算是穩了心神。
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她一個失手,瓶子就摔碎了。
「景夫人!」
知葉和知秋驚呼着,推門進來。
「一時手滑,打碎了一瓶香露。」她說著,神色有一絲懵然。
知葉和知秋以為她嚇着了,一個忙去收拾,一個扶她坐下,倒了一杯茶水,解釋道:「景夫人恕罪,剛才奴婢倆離開了一會兒,因為聽說行宮周邊走水,奴婢倆前去幫忙。」
「走水了?」她驚訝地問着,心裏的疑惑加大。
「並沒有,不過是起了幾點火星子,那宮女嚇壞了,才嚷嚷着走水。」知秋說著,端茶遞到她的手邊。
她接過茶水,凝着眉。
今夜的一切看起來都很不尋常,如果說這些事情都是為了佈局害她,那未免也太大手筆,以成冰蘭的能力應該做不到。
要說事情不是針對她,她又想不出所以然。
喝完茶,她起身理下衣裙,便道:「走吧。」
她中途退宴換衣服,這時間有些久了,若是有心人注意到,她還得費唇舌解釋一番。
知葉留下,知秋陪她前往。
一邊走,她一邊提着心。
要真是衝著她來的,或許還有後招。
好在一路無事,她重新回到座位上。
歌舞還在繼續,眾位夫人都在興頭上,往日端莊的臉色各自染上些許紅潮。
她抬頭看向成冰蘭,成冰蘭有些錯愕,然後便是冷笑。
程皇后的眼神望過來,很快又移開。
她能感覺到有眼神投在自己身上,等坐了一會後,不着痕迹地快速掃視一圈。
倒是沒什麽不尋常的,只有珊貴人不在。
低着頭,想到正康帝的模樣,她有些瞭然。
但她猜錯了,在她思忖間,珊貴人已進重新坐回座位上,臉色有些忿忿,神情懊惱着。
郁雲慈注意到對方好像換了一身衣服,不知是不是與她一樣弄髒過。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個小宮女悄悄溜進來,和程皇後身後的嬤嬤交換眼色,那嬤嬤立馬走過去。
因為離得遠,郁雲慈不知她們說些什麽,只看見那嬤嬤的臉色變得很凌厲。
揮手讓小宮女離開後,嬤嬤走到程皇后的身邊,低語幾句。
程皇后的臉色有片刻的陰沉,還看了郁雲慈這邊一眼。
就在此時,正康帝突然從外面進來,他的身邊跟着一位低着頭的女子,看裝扮是個宮女。
那宮女走路的姿勢有些怪,像是……
兩人一進來,殿內就跪倒一大片。
「平身吧。」正康帝擺着手,坐到程皇后的身邊。
程皇后親自為他布了酒肉。
他飲了一小杯,慢悠悠地細嚼完一片肉,指指那宮女,「紅杉是你的宮女,朕有意抬舉她,就封個貴人吧。」
那叫紅杉的宮女連忙跪下,伏地謝恩。
「陛下眼光真好,紅杉跟隨臣妾多年,最是貼心不過。她能入陛下的眼,那是她的造化。」程皇后說著,看向那宮女,一臉的憐惜,「你起來吧,陛下已封你為貴人,以後你就是主子。」
那宮女身體抖着,再次謝恩,就是不敢起身。
「來人哪,扶紅貴人起身,看座!」程皇后命令着。
正康帝微皺一下眉,「紅貴人聽着不太好……」
珊貴人臉一沉,不叫紅貴人,難不成要叫杉貴人?陛下是什麽意思?是厭棄自己,找了另一個人取代嗎?
她咬着唇,把那紅唇咬得泛白,露出委委屈屈的神色,哀怨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
正康帝眼角餘光都沒給一個,自是看不到她幽怨的眼神。
「陛下……」她嬌聲喚着,「臣妾剛剛等了您半天……」
餘下的話,被正康帝的眼神一掃,立馬噤聲。
正康帝眯起眼,打量着她。先前還不覺得,此時看來,她身量與夕顏倒是很像。不光是身量,長相都有一分相似。
再看她的衣衫,荷色的廣袖,正是夕顏以前愛穿的。
他的眼冷下來,看向程皇后。
程皇后笑道:「陛下,若是叫杉貴人,又有些不妥。臣妾記得紅杉姓薛,不如就叫薛貴人吧。」
正康帝低頭,像是思索了一會兒。
珊貴人一顆心吊得老高,差點喘不過氣,良久才聽到他「嗯」了一聲。
新封的薛貴人被宮女扶着,坐在珊貴人的身邊。
因為正康帝在,又加上新封了一個貴人,殿內的氣氛有一些沉悶。
在場的夫人們都是日日在內宅混的,哪個不是人精?這新封的貴人是皇後娘娘的心腹,卻爬了陛下的床,說穿了就是背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