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常吃的桃脯改成杏脯,確實要酸上一些,現在吃着倒是剛好。
本以為她胃口喜酸,哪裏想着便是辣,她也同樣重了口。飯量倒是沒有增加,但就是吃不下以前的淡口,偏向重口。
窗外樹枝搖曳,落葉紛紛。
樹欲靜而風不止,京中暗涌四起,很快便傳出陛下生病的消息。初時癥狀類同感染風寒,正康帝自己都未在意。
後來風寒加生,重咳不止,還吐出了血絲,連太醫都慌了神。
期間宋侍郎府上新娶的夫人一夜之間發瘋,被關起的消息湮滅在風雨欲來的局勢中。巨變前夕,誰會關心一個內宅婦人的病情。
在宋府最偏僻的一間屋子裏,成冰蘭在用力地拍着門。
她吼着,大聲罵著。從宋侍郎的母親到宋侍郎,然後一直罵到宋侍郎生的兒女。罵他們欺人太甚,罵宋侍郎寵妾滅妻,罵繼子女不敬她。
罵著罵著,聲音漸漸嘶啞起來。
「來人哪,我要喝水。」
叫了三聲,才有一個婆子慢慢地走過來,一臉的不耐,「夫人,你一直罵個不停,難怪口渴。奴婢勸您還是省些力氣,免得口乾舌燥。」
「該死的奴才,真當我會落難?哼,我可是成國公府的嫡出小姐,你們宋家就等着我爹娘哥哥們來算賬吧。」
那婆子同情地搖頭,從門洞處遞進一杯水給她。
「夫人,您犯了瘋病,老爺早就派人報給國公府。眼看着都四天了,國公府那邊半點動靜都沒有,更別提有人上門來替您討說法。」
成冰蘭一愣,怎麼會?
為了成家,她犧牲那麼多,難不成爹娘此次要放棄自己?
「你胡說,他們會來的!」
「夫人,你喝完水省些力氣吧。」
婆子不與她爭辯,四天都沒人上門,國公府八成是不會再管夫人。府中的下人們都討厭夫人,夫人一嫁進門就作天作地,不是要管中饋,就是隨意打罵下人。
落到今天的地步,要不是礙着國公府,只怕是受過氣的下人都會來踩上一腳。
說起來,繼夫人嫁到宋府稱得上下嫁。要是繼夫人性子綿軟些,在老爺面前小意些,何至於落到如今的地步。
繼夫人看着聰明,其實是個蠢的。
公子們都已成親生子,小姐們大多也嫁了出去。她就算是誕下嫡子又能如何,等她的兒子長大,府中早已是大公子當家。
她又何必處處為難大少夫人,還誣陷大少夫人偷人。誰知道是賊喊捉賊,五天前,她被人發現與府中的一個小廝滾在一起。
這不,老爺一怒之下,便說她瘋了,把她關押在此。
至於為何是關着,還不是休掉,那就不是自己一個下人能想明白的。老爺必是有他的考量,比如說不想和成家翻臉。
「是他們陷害我的,我憑什麼要忍着。你去,把老爺給我叫來。」
「夫人,您就別為難奴婢了,您要是口渴,再叫奴婢吧。」
婆子說著,又躲進旁邊的屋子。
「該死的奴才,等我出去了,看我怎麼收拾你。」成冰蘭怒吼着,在屋子裏來回走來走去。
不行,她不能這樣下去。
那些該死的賤人們還沒得到應有的報應,她還不能認輸。姓宋的以為把自己關在這裏,自己會真的瘋掉。他真是大錯特錯,比這更難熬的日子她都有過。
夜裏,她正做夢收拾討厭的人,聽着她們的求饒聲,不由笑出了聲。
此時門被打開,從外面進來一個人。來人掐住她的脖子,她喘不過氣,脹紅着臉醒過來。嘴裏想喊救命,卻只能發出嗚嗚聲。
黑夜中,她看不清來人,但從身量上來看,是個男子。
究竟是誰?
她覺得自己就快死了,滿心都是不甘。憑什麼那些人還好好的活着,自己卻要死得不明不白,她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她們!
男子猛地把她一丟,她立馬大口地喘着氣,拚命咳嗽着。
「救……命……」
「別費力氣喊,就算有人聽到,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來人的聲音低啞,似乎刻意隱藏自己原本的聲音。
「是誰派你來的?」
「宋夫人這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到?」
「是她!」成冰蘭滿腔的恨意,除了那個賤人,還有人會想弄死自己。
她是怕自己把她的醜事抖出來,所以想殺人滅口。為什麼,她搶了自己的一切還不夠,還想要自己的命?
「既然你已猜到,也能做個明白鬼,那麼我就送你上路吧。」
「不要!」
她尖利地喊起來,嗓子很快被人扼住,再也發不出聲來。
很快,她便沒了聲音。
男子鬆開她,探探她的鼻息,尚有一口氣。於是找出一件衣服,撕成布條掛在樑上,再把暈死過去的成冰蘭套進去。
做完這一切,男子離開。
他翻過宋家的圍牆,如無人之地。
圍牆外面前的陰影中,貓着一個人,等他離開后,也跟着翻進牆去,看到懸在樑上的的成冰蘭,不動聲色地離開。
那人沿原路出了宋府,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街巷中空無一人,靜悄悄的。打更人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敲了兩下銅鑼。已是二更天,夜寒露重,秋意濃濃。
黑夜中的人七拐八彎,終於到了侯府的後門。
見到自己的主子,將宋府看到的一一稟報。
景修玄眉眼未動,已猜到之前出入宋府的人是誰派去的。他揮退屬下,走出書房。漆黑的天幕中沒有一顆星星,月黑風高,藏着多少不為人知的陰謀。
如此夜晚,確實適合殺人。
真正的殺人者穿過重重的宮牆,跪到正康帝的面前。
正康帝靠在龍榻邊,深陷的眼窩中,是暗沉陰鷙的眼神。明黃的床幔顯得他臉色更加的蒼白,便是來人簡略說事已辦成的當口,他已連咳了五聲。
殿外響起腳步聲,正康帝眼眸陰沉得更厲害。那黑衣人眨眼的功夫已經消失不見,程皇後進來時,後面還跟着太子趙臨。
「陛下(父皇)」
「免禮吧。」
正康帝閉上眼睛,為帝者最怕的是什麼,最怕就是脫離自己掌控的事情。此次病情來得突然,先是風寒,現在日日咳血。
所有的太醫全都看過,幾乎所有人都說是風寒引起的體虛。可是吃過幾天葯,不見好轉,反而越發嚴重。
現在的刑部大牢,還關着五個太醫,太醫院已是人人自危。
程皇后一臉憂色地坐在榻邊上,「陛下,您今日可感覺好些了?」
「太醫院白養了一群廢物,連些許小病都治不好。依兒臣看,他們商議來商議去,也商議不出一個萬全的法子。」
程皇后聽完太子的話,贊同地點頭。
「陛下,太子說得沒錯。宮裏的太醫治不了,我大趙還有多少能人異世,臣妾相信一定找到醫術高超的人。」
正康帝睜開眼,看着坐着的程皇后,再看看立在跟前的太子。
定定看了一會兒,重新閉上眼睛。
那眼神陰涼涼的,看得程皇后心裏起雞皮疙瘩。她擠出一個笑,道:「陛下身子要緊,但凡是有一星半點的法子,臣妾都願意一試。」
「皇后這是篤定朕得了的是不治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