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俗話說攘外必先安內,在家裏得知家裏出現了通敵的叛徒之後,岳翔就知道情況遠比表面上要嚴重得多了。
強敵壓境之際,要生存必須全城軍民上下一心,但是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自己家裏有這種情況,別人家也未必沒有。以努爾哈赤那樣善用間諜的人來說,也許城內已經滲透進來不知多少特工人員了。或許有人已經被策反了也說不定。
現在要集中精力對付外來的壓力,所以必須快刀斬亂麻的把所有內部不安分的因素一次性的排除掉。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他手中的倭刀上還滴着岳岐身上的血,刀尖指着馬李二人,只要兩人稍有異動,立刻下狠手砍殺。白蓮教雖然在中國歷史上頗為神秘,但是對於岳翔這個現代人來說,那不過是封建迷信而已,根本嚇不住他。
他知道這些人其實都是普通人,只不過會些障眼法的小把戲騙騙無知的農民而已。論真本事真武功,兩人加到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外面還有十幾個人待命。
馬三道和李守才知道自己的身份竟被識破,但是卻不知道自己是那裏露出了破綻←們倆想來想去覺得自己一直是低調做人,平時也是頗得岳翔的信任。今天卻是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一口叫破了自己的身份。看樣子應該是最近才知道的,但是據他們所知這段時間岳翔就是一直在家裏養傷,根本沒有踏出清河城一步。
這城內絕對不應該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岳翔是從哪裏知道的呢?
憑直覺兩人斷定肯定是近期這段時間內發生了某些他們所不了解的變化,岳翔掌握了某些他們所不知道的情況。但是這些未知的情報是如何牽扯到他們的身份,卻是百思不得其解。除非岳翔能夠未卜先知,會使用仙術。
但是連他們這些平日裏鼓吹仙術的人都不相信這一套,怎麽可能相信岳翔這個不起眼的傢伙竟然真的有仙緣。
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岳翔的妻子陳氏,也就是白陽教金家的後人識破了他們的身份。只有她有這個可能。但是為什麽岳翔現在才發作?這又是一個說不通的事情。
但是現在面對岳翔的逼問,兩人知道再裝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了。李守才說道:“岳公子當真是好眼力,在下二人再這麽裝下去,倒要讓公子恥笑了。但是我有一事不明,不知我哪處露了破綻被公子瞧出了端倪。還望公子賜教,也好讓我知道跟頭栽到哪兒了。”
兩人此刻對岳翔的稱呼也改了口,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哪處露了破綻?岳翔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也許在這個信息閉塞的時代你們的名字想要傳播起來很困難,再加上官府朝廷刻意的保密,也許這個時代的人對你們兩人一無所知,這都不奇怪。但是在後世的史書上,尤其是佚文野史上你們兩人的名字可是大大的有名。
老子雖然沒讀過多少正史,但是恰好喜歡涉獵一些野史雜文、宮廷秘史,對你們兩人可是久仰大名。捲入宮廷政治陰謀,公然派人刺殺大明皇太子,有明一代你們倆算是獨一無二,今天卻給我見到廬山真面目。
“當年你們紅封會是如何與鄭貴妃搭上線的?公然派人刺殺常洛太子,張差被處死,朝廷怎麽能容你們繼續活到現在?”
岳翔的聲音不大,但是無異於在兩人的耳邊打了個炸雷。兩人臉色一變,齊齊倒退了一步,看着岳翔的眼神就有些不對了。好像眼前看着的是一個非人類的怪物一樣。
因為他們剛剛聽到的事情絕不可能流傳的連關外這種邊塞之地都知道。這件秘密的內幕所知之人非常有限,按理說岳翔這個在遼東土生土長的遼民不可能知道,也沒道理知道。但是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恰恰都切中要害。
其實他們不知道,他們自以為會被永遠封印在歷史黑暗中的所謂“秘密”,其實就是後來被史學家翻來覆去研究的、被稱為明宮三大疑案之首的東宮梃擊案。
而岳翔恰好看過有關明後期宮廷“內幕”的一些秘聞野史(其實他最初的目的是找些宮廷艷史來研究),當他初次聽到兩人自報姓名的時候,就覺得好像有些熟悉,但是當時沒想起來。後來想到之後直接出了一身的冷汗,沒想到這野史上記載的兩個名人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自己的身邊。
大明萬曆一朝雖然社會政治局勢相對不像後來幾朝那麽亂得不可收拾。但是一個由宮廷權力鬥爭引發並且延續數十年直接導致了大明朝最終垮台的現象就是由此而生,那就是黨爭。先前的嘉靖朝雖然嘉靖皇帝後來也是經常的躲在後宮練丹不臨朝,但是他其實還在暗中操縱着一切。萬曆朝的黨爭卻是因為皇帝真正的大撒把而一直處在失控的軌道上。
而黨爭的起源來自於萬曆皇帝的兩個兒子,朱常洛和朱常洵,甚至後來的三大案都是圍繞着這兩人展開的。
萬曆十年,萬曆皇帝的一次臨時起意造就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朱常洛。但是女方卻是太後宮中的一個普通王姓宮女,萬曆皇帝臨時拿她發泄了自己的性慾。但是等爽的夠了才想起來事情的嚴重性。
按照宮中規矩,皇帝臨幸宮女,應該賜一物件給對方,作為臨幸的憑證。但萬曆從小被他母親和張居正老頭管教的太過嚴厲,而那時張居正剛死不久,餘威尚在。而他母親李太則是一向對他十分嚴格。萬曆等火退了之後認為王氏是母親宮中的宮女,私下臨幸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沒準又要給老娘懲罰訓斥,所以沒有給王氏任何信物,自顧自地溜之乎也。
誰知道這片刻風流后,宮女王氏竟然懷上了龍種。但出人意料的是,萬曆竟然矢口否認曾經私幸過王氏。只是這否認沒有什麼效果,皇帝的日常起居包括性生活都有專人記錄,萬曆臨幸王氏的事早就被記錄在《內起居注》中。實在無可抵賴了,明神宗才紅着臉默認了。
萬曆對王宮女的臨幸只是一時興起,並不當真,新鮮勁兒一過,便不想負責任,因此他對王氏都沒有什麼感情。李太后卻站在自己的宮女一邊,於是十月懷胎后,王氏生下了萬曆的第一個兒子朱常洛。
但是事後王宮人雖然被立為恭妃,皇長子朱常洛卻一直沒有被立為太子。
萬曆十四年正月,寵冠後宮的鄭妃生下一子,取名朱常洵。鄭妃聰明機靈,萬曆與她情深意篤,一直保持終生。生下朱常洵之後立刻加封鄭氏為貴妃。消息傳出,如同捅了馬蜂窩,立刻引發了士大夫們的洶洶議論,認為皇長子已經五歲,生母未得加封,此時封鄭妃是廢長立幼的先兆。
按傳統,皇位繼承遵守“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傳統,正室沒有生育,只能由長子繼位,不論其母親地位貴賤。明代士大夫最重禮法,大臣們都已將朱常洛當成太子,現在得知皇帝有意更立太子,登時嘩然,群情激昂。
他們認為,確保皇長子繼承大位,是維護祖宗法度,捍衛朝廷立國之本,決不能讓步,不安分的分子們開始紛紛上疏。尤其是後來的東林人士,秉持正統,引經據典,義正詞嚴,甚至罵人不帶髒字的直斥皇帝私心過重。
萬曆惱羞成怒,但也覺得自己於理有虧,就採取拖延的辦法,既不說立也不說不立。廷臣見此並不罷休,時刻緊盯皇宮,捕風捉影,宮內稍有風吹草動,即刻上疏論爭,就此引出了長達數十年的國本之爭。
剛開始時,萬曆以皇長子年紀尚幼,等幾年後如果皇后確實無出,再行冊立。大臣則提出本朝英宗剛四個月大就被冊封太子予以反駁。萬曆不予理睬,后被聒噪煩了,就採取貶調、罰俸甚至廷杖的辦法對付廷臣。這卻使後來的東林人士的形象大為提高,得到人們的尊重。
而宣黨領袖首輔申時行、王家屏則因態度不夠堅決,遭到朝野(主要是東林黨)鋪天蓋地的彈劾臭罵,最終灰溜溜的下台,榮幸的成為由爭國本所引發的黨爭中第一批翻船的人。
萬曆二十一年,浙黨上台坐莊,王錫爵繼任首輔←吸取前任宣黨的教訓,頂住壓力和皇帝進行不屈不撓的鬥爭。萬曆迫於廷臣壓力,玩了招避實就虛曲線救國,封常洛為王以示恩寵,但是同時也封皇三子常洵和另一個皇子常浩一併為王,這就是有名的三王並封。
此事表面上看不分高下,無有偏頗,而其真實意圖卻昭然若揭,是想將立儲事再度擱置,以拖促變。當時皇后無子,萬曆打的主意是持久戰,把皇后拖死,然後扶正鄭妃。這樣常洵將成為皇嫡子,立為太子將不在有任何障礙。
王錫爵沒能領會其中玄機,又覺得皇帝做出讓步已經不易,可以視為士大夫們的勝利,竟然同意。結果下場可想而知,遭到東林黨人的更加猛烈的群起痛罵,王錫爵幾乎官位不保。次年,萬曆最終同意皇長子出閣講學,此時朱常洛已經十三歲了。
在其後的幾年裏,廷臣們就立太子事進行了不知疲倦的爭論。在前赴後繼不計後果的和皇帝對抗中被貶落馬的官員不計其數,而明代東林黨的開山祖師顧憲成就是其中之一。
萬曆二十二年,顧憲成被貶回鄉。十年後,他和弟弟在無錫組織了東林書院,開始政治講學,逐漸形成了一個江南士大夫、朝中廷臣、地方實力派結合在一起的政治集團。這便是後來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東林黨。
廷臣中在十幾年爭國本中表現活躍,罵聲最大的一批人後來都成為了東林黨的成員←們積極的表現自己,猛烈攻擊執政的其他黨派內閣在位時對於國本原則問題軟弱無能的表現。這固然提高了他們的形象,但是也徹底得罪了其他的諸如宣、浙、齊、楚、昆等諸黨,為萬曆後期黨爭大混戰埋下了禍根。
萬曆二十九年,前後經過兩次“妖書案”的鬧劇攪和、飽受了無數明槍暗箭的痛擊,鄭貴妃已經成為滿朝同罵之、天下共討之的聲名狼藉的女人。再加上太后的壓力、一批又一批廷臣的車輪大戰,身心俱疲的萬曆終於頂不住了,宣佈冊封朱常洛為太子,朱常洵為福王,爭國本事件至此終於暫時告一段落。
但是此時朝中已經形成了以東林黨和秦黨為一方,宣、浙、齊、楚、昆等諸黨聯盟為一方的兩大對立陣營,雙方失去了共同的目標之後,爭國本期間所積下來各種恩怨開始集中清算,雙方通過京察反覆較量長達十餘年。
去年,也就是萬曆四十五年,經過漫長的鬥爭,東林黨的勢力由盛轉衰。被宣、浙、昆三黨聯手掃出朝廷。而此時宮廷內的風波早已再起,鄭妃勢力和浙黨結盟,意圖再次將太子拉下台。
其實朱常洛雖然被立為太子,但其太子位在大臣看來一直不算穩固。一是立為福王的朱常洵並沒有及時到洛陽就藩,二是從內廷有流言傳出,說皇長子是萬曆被逼無奈才同意的,早晚還將重新更立太子,甚至有鄭貴妃陰謀殺害太子的流言。
不少大臣吵嚷着讓福王立刻就藩,但萬曆先是不予理睬,后見無法拖延,又提出必須給福王莊田四萬頃方能就藩。東林黨當時把持內閣,堅決反對,認為這樣不合祖制,強征民田,容易激發民變。在葉向高等人的諫言下,萬曆四十三年三月,萬曆不得不讓福王就藩,所授田地也削減了一半。在福王就藩的第二個月,就發生了著名的梃擊案。
萬曆四十三年五月,鄭貴妃宮內的太監龐保和劉成秘密勾結京畿一帶白蓮教分支紅封會的首領馬三道和李守才,派遣刺客張差手持木棒闖入大內東華門,一直打到皇太子居住的慈慶宮,意圖行刺太子,后被內監及時捕獲。
對張差梃擊太子宮之事,宮內和朝野引發軒然大波。
浙黨認為是張差瘋癲所為;東林黨認為是陷害太子的陰謀。聯繫萬曆四十一年曾發生鄭貴妃的內侍與奸人勾結詛咒皇太子的事件,梃擊案牽連到鄭貴妃在所難免。萬曆皇帝極力調解皇太子與鄭貴妃的矛盾,一方面怒責鄭貴妃,一方面迫使皇太子改變態度,由“張差所為,必有主使”改變為“此事只在張差身上結局足矣”。
此外,萬曆皇帝又召見群臣,表示懷念皇太子的保護人皇太后,以示自己立太子的誠意←明令除懲治張差等人外,“不許波及無辜人”,以解脫鄭貴妃。此案結局,張差磔死,馬三道、李守才發遠方戍守,太監龐保、劉成在內廷擊斃,梃擊案掀起的風波暫時平息。
對於這件事,岳翔更加感興趣的是白蓮教在其中的作用。
他很想知道這個歷史上以生命頑強著稱的地下教派是如何卷進這宮廷鬥爭之內的,只可惜白蓮教在這場大戲中只是光芒四射的匆匆的露了一小臉就消失了,幾個主要關係人也不知命運如何,沒想到今天竟在這裏相見。原來馬李二人竟然是發配到了遼東清河城來戌邊。
這是天意讓我在這裏碰見他們嗎?岳翔在心裏這樣想着。這是偶然,還是冥冥中的必然?
也許我的使命在這裏將得到第一個提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