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保佑八通線人民
物以類聚,朋友圈中某某某也入住或即將入住八通沿線樓盤的消息不斷傳來。我每每殷殷電話問候:“你也買了通縣的房?”對方總是一字一句正色道:“嗯,我現在住通州區。”
在剛來北京的那一年,也就是2001年底到02上半年,我一直把住在通州當作混得不濟的象徵——據說那有一個聲名遠播而可疑的狗市——四環內有吃有喝有美女更有帥哥,好好的幹嘛把自個往那聽說連家電影院也沒有的荒僻地兒發配呢,又沒失業又沒失戀的。有天晚上我往一個通州女友家打電話,響了好久她才來接——長途大公共的連顛帶堵,使其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兒就是得躺床上眯半個小時,否則連吃飯的勁兒都沒有。
報應啊,2002年初冬我打算買房,也不知怎麼的——當然肯定跟北京一路攀高的房價以及我的經濟狀況有關——當其時,損友們灌到我耳朵里的售樓訊息,近則珠江綠洲遠則武夷花園,全跟通州沾邊兒。鼓舞人心的是,同時傳來的還有一個大好消息:2003年12月31日,將有一列城鐵將通州與四環以里緊密相聯;雖說離眼下尚遠點兒,好在歲月如飛刀。
果然,入住半年多,還沒怎麼回過神來呢,我就站在八通線——八王墳至通州城鐵沿線——果園站那寬敞明亮的候車廳里了,耳畔還不時傳來因廳大人少生了迴響,而音效婉約的老歌:“……紅紅心中藍藍的天是個生命的開始,不知不覺這城市的歷史已記取你的笑容……”使人彷彿誤入某三流情歌MV的拍攝現場。當然他們也放貝多芬或者《波斯貓》——我有些奇怪,為何地鐵站里不放些音樂,而是任其鬧嚷嚷烏泱泱?設施老化算不上理由吧。
我覺得日子一下高尚起來,哼哼,再不用一過8點半就可憐兮兮地跟那班損友告別,背負着嘲笑去趕末班公車了,而半年多來不斷飈升的出租車費更實在令人心肉俱痛。並且一般來說,列車進站位置都是相對固定的,只要記清一兩個車門停靠處,不愁找不到座兒——這是我一位同為八通線資深乘客的同事慷慨告訴我的竅門兒,我當然也不好意思藏着掖着。10分鐘準時一趟,票價低廉,永不堵車,上得車來聊天,看報,讀書,吃喝,發獃,看風景,打電話……敬請自便——有一回我居然看見有位女士抄着支電視裏成天喋喋不休的那種美容筆在臉上划來划去,筆端小紅燈一閃一閃的,氣定神閑宛在家中——究竟還要不要買私家車?我頗為苦惱。
物以類聚,朋友圈中某某某也入住或即將入住八通沿線樓盤的消息不斷傳來。我每每殷殷電話問候:“你也買了通縣的房?”對方總是一字一句正色道:“嗯,我現在住通州區。”——我擱下電話狂笑不已:以上正是當初我們的對話,只不過問答次序倒了個個兒。通州怎麼了?要說缺陷就是自然環境差點兒,今夏北京桑拿天那會兒,報上登出的“京郊避暑勝地一覽表”中,北京的郊縣就通州榜上無名——但人家離CBD商圈近啊,要不怎麼率先把城鐵修到家門口來了呢。
其實居住在郊區,工作在城裏是都市發展的必然趨勢,市中心成熟社區固然好,但房價昂貴之外,總有滿員的一天。別說我媽,我表哥小時候從西四去趟建國門就覺着遠得不行,現在北京人上下班來回倒騰個幾小時已是家常便飯。曾經看過一本雜誌做的中國各城市地鐵中最適宜做的事比較,上海的好像是適合戀愛,廣州的適合讀書,北京的最不濟:適合睡覺。或者這也說明北京與世界發達都市最為接軌:城市越發達,地域就越遼闊,更兼節奏緊張,人只得越疲憊。東京一大早就要由郊區的家往城裏公司趕的小白領們,甚至發明了掛在身上的“到××站務請叫醒我”的牌子。還好我不用天天坐班,否則多半會如紐約,倫敦的小白領般,在郊區置一套大房子之外,在市裡公司附近還要再買或租一套小居室。
今天有一位中央電視台的朋友來看我家對面新開的一間樓盤,聽見我抱怨通州這二年發展雖快,附近仍缺少大型超市,而華聯商廈居然晚7點就打烊——大笑起來:“沒有大超市?這是多麼好的商機啊,我們正好可以聯手開一家;商場7點就關門?很有1980年代的懷舊感嘛——好好,這裏我是住定了!”我呆了半晌,不得不承認:只要你樂意,無論在哪裏,你都可以做自己的上帝。
顯然八通線人民的隊伍是越來越壯大了,同事教誨的“定位佔座法”漸漸只能混個較好的“站座兒”了。但我仍是歡喜的,至少馮小剛在他那本《我把青春獻給你》中有關1996年秋天通州的描述:“那時我住在京郊通縣的一個酷似‘農民新村’的別墅區里,周圍全是莊稼地,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周圍永遠一片沉寂。”簡直恍若隔世——上個禮拜,我們社區又新開了一家Spa會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