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第三部分(48)
段興玉頓了一下,“年齡問題,我傾向志明的意見,如果上過私塾或精通古漢語的人寫出來的東西,絕不會是這種七拼八湊、半文不白的模樣,而且文言文的書信語言是很?唆的,前後都有許多謙謂的套話,一般不會這麼開門見山。當然,敵人要在信文中潛伏暗語,在語彙的選擇上不得不受些限制,寫得通順也很難,但是年齡定在四十歲以上,無論如何太偏高了,我看年齡範圍寧可大些,二十五歲以上怎麼樣?”
“行,這更保險些。”大陳說。
“第四條我沒什麼意見。至於這個人的職業、性別和籍貫問題,既然目前還缺乏可供分析的材料,那就不要硬分析,先空着吧。”
對作案人粗略的“畫像”就算是議定了。大陳把從百貨公司抄來的那六十多個單位和商店的名單從抽屜里取出來,擺在段興玉面前,面有難色地說:“這麼多單位,都進了這種紙,要查清這封信所用的紙是從哪個單位拿的,或者是在哪個商店買的,哼,海里撈針哪。”
“墨水化驗了嗎?”段興玉偏過頭來問。
“化驗了,這封信是用普通的鞣亞鐵墨水寫的。全國統一配方,哪兒都有賣的。對縮小偵查範圍一點兒價值也沒有。”
段興玉面色嚴峻地站起來,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下決心查這個紙吧,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春節前一定要把偵查方向確定下來,不然,各單位一放假,咱們可就干著急了。”
會開了一上午才完。中午,周志明吃過飯從食堂走出來,伸手到褲兜里去掏手絹,掏出來的卻是那個倒霉的小瓶子,他望着瓶子上滑動着的刺眼的太陽,獃獃地想了一會兒,緊鎖的眉頭猛地舒展開來,他想起了一個人——卞平甲。
他顧不得上樓去穿大衣戴帽子,跑到存車棚推出自行車,光着個腦袋就騎出了大灰門。
二十多分鐘后,他匆匆來到市第二醫院研究室化驗科,找到了卞平甲。
“喲,今天是什麼風啊?”卞平甲驚訝不已地說,“你是難得有空兒的啊。”
他顧不上寒暄,掏出那個瓶子。“幫個忙,你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卞平甲看了看,又打開了瓶蓋聞了聞,搖頭說:“光看怎麼能看得出來呀,你是從哪兒拿來的,要幹什麼?”
“是杜衛東那兒,從他家裏拿來的。”
“噢,杜衛東啊,我好久沒見他了,聽說這小子在941廠混得挺不錯呢,是他叫你來的?他自己怎麼不來?”
周志明避開卞平甲詢問的目光,把視線移向窗外,“他死了。”
“啊——”卞平甲睜大了眼睛。
“大前天,他自殺了,不知道為什麼。”他望着窗外湛藍湛藍的天空,悶悶地說。
卞平甲疑惑地皺起眉頭,“是不是……他又犯什麼老毛病了?”
“不知道,”周志明收回目光,在卞平甲消瘦的臉頰上注視了一下,勉強地搖搖頭,“別人也有這麼猜的。……可我覺得不像,你出獄以後,他一直改造得不錯,在他離開自新河的那天,他在我面前,像個孩子似的痛哭流涕,發誓要重新做一個人,做一個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的人……”
“可現在又過了這麼長時間了,人是會變的,何況他再好也是麻袋片上繡花,底子就不行。”
“可是,可是,他出來以後,有了美滿的小家庭,有了理想的工作,在單位表現也不錯,幹嗎一定要走絕路呢,他死前一點兒跡象也沒有,一點兒也沒有。”
卞平甲默然地點點頭,“唉,這傢伙,什麼事兒不能想開呀。那這個瓶子……”
“是放在他家櫃櫥上的,他家裏人說以前沒注意過,所以我想可能是他最近幾天內拿回家的東西,說不定……咳,說不定吧。”
卞平甲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們公安部門不是有專門的化驗室嗎?”
“只有正式立案的物證才能被化驗,所以我來找你,你懂這方面的知識,也許能看出點兒名堂來。”
卞平甲凝眉看着手上的瓶子,說了句,“那你跟我來。”
他們穿過幾個相通的門,來到另一個大房間裏。房間四周的牆壁差不多全被一個個染成奶白色的大玻璃櫃遮擋着,玻璃櫃裏井然有序地擺滿了形形色色的藥品和器皿,幾個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圍着一張桌子打撲克,卞平甲對其中的一個人說:
“老秦,勞駕你給鑒定鑒定這是什麼東西。”
“下午上了班再說,調主!”姓秦的把胳膊一甩。
“你快給我看一下,這是我的私事。”
老秦接過瓶子,對着光看看,打開來聞聞,問:“是咱們醫院的嗎?”
“不是。”
“那我哪知道是什麼東西?”
“什麼呀,我聞聞。”和他打對家的一個女同志要過瓶子,聞了又聞,半天,才遲疑地說:“我怎麼聞着跟三號炎痛劑差不多。”
她把手上的牌交給卞平甲,說了句:“你替我打一會兒。”就跑出屋去了。這把牌剛剛打完,她又跑回來,手裏拿着一個大瓶子,裏面也是這種暗紅色的藥水。
“我說沒錯吧,我一聞就聞出來啦。”她得意地把大瓶子放在牌桌上。
周志明連看帶聞,不錯,這一大一小的瓶子裏,全是一樣顏色一樣氣味的藥水。他問:“這是你們醫院裏的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