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我的情人》5(2)
金巧兒被我逗笑了。金巧兒的笑很迷人,金巧兒的丈夫死後,一直就失去了這種迷人的笑,今天她彷彿又找到了這種笑的感覺。
說起來,金巧兒也稱得上是個事業型的女性,與丈夫結婚這麼多年,一直都以事業為重,沒有替丈夫生個孩子。她曾經與丈夫訂下君子協定,一定要等到事業有了成就之後,再考慮要孩子。她的所謂的成就,也就是能夠走出她原先的那個小小的城市調到她現在所處的這座大城市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拚命地工作,廣泛地交友,然而,在她的願望剛剛實現之際,萬萬沒有想到卻永遠地失去了丈夫,最最遺憾的是,竟然沒能給丈夫留下一條根。
今年春節,她認為要孩子的條件已經成熟了,為了實現自己對丈夫的承諾,他們倆團聚在一起,放下包袱,翻雲覆雨,可不知是時機不準還是火候不到,也不知是力不從心還是不得要領,總之他們沒有造就出他們希望的生命的結晶;本指望在情人節里,兩人再次大顯身手,使得夢想成真,然而,蒼天無眼,竟讓他們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金巧兒與我老婆年紀相當,我想,她要是當初一結婚就要孩子的話,孩子也許可以與我的兒子成為同學了。
家長會由金巧兒代勞之後,我就正式開始準備市長要的彙報材料。我首先把領導們的意圖做了一個全方位的了解,然後又到各業務部門去收集工作進展情況和發展趨勢,找了一些重要的數據和能夠叫得響的成功的工作經驗,又翻了翻最近的報紙,尤其是最近省里市裡領導們的工作行蹤,大政方針,還從各報的評論員文章中摘來一些觀點,草草地列個提綱,讓吳處長過目,得到吳處長首肯之後,我就關上辦公室門,開始對着電腦噼噼啪啪寫起來。
我剛剛寫個開頭,電話鈴響了。等我拿起話筒喂了一聲,電話卻突然莫名其妙地斷了。於是,我重新回到電腦面前,尋找先前的思路。思路還沒找到,電話再次響起。我不得不再次拿起電話。
喂!
沒有反應。
喂,喂!
還是沒有反應。
喂喂喂!
電話又斷了。
顯然,是誰在搞我的鬼。我氣憤地把電話線從電話上扯了下來,發誓不再接任何人的電話,一心一意寫材料。
回到電腦前,我的心情很亂,儘管自己強迫自己一定要安安靜靜地寫好這份材料,可實際上根本沒有情緒。我坐在靠背椅上,閉上雙眼,想極力使自己平靜下來,這時候有人敲我的門。我打開門一看是我的同事劉文進——劉副處長。
我們辦公室一共兩個副處。劉文進比我小三歲,在我後頭兩年提副處。他在大學裏學的是文秘專業,筆頭子上也很有兩把刷子,不過這個人最近兩年卻不大愛寫材料了,只肯草擬一些簡單的通知之類的公文,要麼就是對某些材料提些觀點和看法,讓下面的科員去寫。大的重要的材料,吳處長找他不着,一般就來找我。
劉文進不願寫材料,主要是因為過去寫材料遭到了一些領導的批評,說他寫的材料沒有領會領導的意圖。其實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這一類的事我也經常遇到。因為我們的頂頭上司太多了,他們的思想不統一,我們就很難把他們的意圖全都反映到材料裏面去,總會出現掛七漏三或者忍痛取捨的情況。比如我在當主任科員的時候寫過一份材料,領導們事先也沒開會研究一下,幾次要研究,領導都到不齊(這種情況是經常發生的事情,因為領導們時常要下基層,各種名目的會議又多,應酬又多),於是市長就指示先按他的意圖寫出來再說。我加了幾個班,熬了幾個夜,洋洋洒洒寫出來了,就從下至上一級一級報給領導們審閱。逐級上報這是規矩,否則人家說你不尊重領導。我按副處長們的意見修改完畢再給處長,又按處長們的意見修改後呈秘書長,再按秘書長的意見改后呈各位副市長和市長,稿子在長途旅行中被砍殺得鮮血淋漓,可最終回到我手上定稿的時候,其實並沒多大變化。往往是副處長把我的正確意見改掉了,處長又在此基礎上有了新的發揮,各業務部門站在自己的角度強調了一些廢話,副市長們高瞻遠矚加了些原則性意見,到市長那裏,還是回到了當初他給我的意圖。市長把改后的材料遞給我的時候,眉頭擰成兩個疙瘩,很不高興地說:小秦啊,你怎麼就不了解我的意圖呢?
我無言以對。我要是極力辯解的話,肯定要得罪一大批的領導,為了一個,打擊一片,我可犯不着!
市長又說,小秦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寫材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寫好的,要多向老同志請教啊。
我說是啊是啊,一定請教。
從市長那兒出來,我心裏堵得慌,一天沒有吃飯。可材料還得繼續寫,一直寫到市長換了,副市長也換了,寫到現在也沒停止。好在用的是電腦,要是用筆寫,恐怕侍候一個領導就要把我累趴下了。
劉文進比我想得開看得透:誰說我領會不了領導的意圖我就是領會不了,誰說我寫得不好他可以另請高明,反正這機關大得很,又不是離開了我劉某人地球不轉了。
在這一點上,我是十分佩服他的。不過他這人現在是越來越滑頭了,一年到頭基本上看不出他到底做了幾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