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移花接木(2)
我知道,油頭粉面的男人在那個早晨一定已經是個死人。
我讀過很多雜書,其中包括中國古典兵法中的三十六計。我不敢肯定我用的是否就是其中一招移花接木,但無疑我成功了,那些警察按照慣性思維,把林燕的死亡歸結到了江海身上,她的死亡成為江海生前的一個願望。
我沒想到,那些我偷窺林燕時保存的影像,還成為了論證這種推理的佐證。
如果我還有時間,或者我會經常想起那個削瘦的年輕人。他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夥伴,我們共同完成了這樣一系列完美的謀殺。
那是聰明人的遊戲,本身就能讓你生出很多優越感來。
我想如果那削瘦的年輕人現在還活着,我最想做的就是和他一道回我們闊別的家鄉。古老的普亞部族,神秘的普亞部族,那裏的人流着和我們相同的血液,我們和每一個人都是兄弟姐妹。也許在那裏,才有我們真正的生活。
時間已經過去太久太久了,或者我應該丟掉我的稻草人,還有我那水中的母親,她是否也期望她的兒子能夠重回故里?
十二月下旬的一天,我盤腿坐在海濱酒店二樓白色的長廊下,溫暖的海風輕柔地拂弄着我的身體,我不知道我是睡著了還是在盡情享受這種靜謐的生活。
驀然間,我有了一種極其不詳的預感。
我睜開眼,看到片刻前還美麗的海灘忽然變得躁動起來。沙灘上成群的遊客爭相往海岸上奔跑,原本輕柔地吻着沙灘的海浪也變得暴躁起來。
這一刻,我的腦袋裏又像插進了一根針,劇烈疼痛起來。
很多面孔在我的腦海里浮動,他們輕飄飄的像風中的落葉,讓我看清他們的模樣后立刻隨風遠逝。我有種不詳的預感,這些面孔似乎在向我告別,因而當水中的母親出現后,我便竭力想抓住她。
——媽媽,難道你也要棄我而去么?
天空的烏雲向我逼近,遠方的海面豎起一道巨大的牆,翻滾着湧向沙灘。我還坐在海濱酒店二樓白色的長廊下,我根本沒有察覺轉眨之間,巨大的水牆已經涌到了我的眼前。
我與水牆對視着,用我的沉默來對抗它的咆哮。
我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了,那些漫過母親頭顱的水也漫過了我的頭顱。這一刻的感覺非常奇妙,我覺得我似乎很久以前有過這樣的經歷。
我的眼前開始變得黑暗,這回我真的被卷進了一個巨大的旋窩,但那旋窩裏卻是無比的安靜。我的身體開始往下降落,輕飄飄的,像浮在空中。我只能看到身邊的黑暗越來越亮,身體卻沒有任何的感覺,到後來連思維也漸漸凝固了。
我知道,這就是死亡的感覺。
我的名字叫馬南,我身處的海島是泰國攀牙府的普吉島。我已經不記得我出生時的任何情況,但我的死亡卻極其壯觀。
也許我並沒有真的死去,我只是隨着印度洋海嘯去往了另外一個國度。
也許,將來的某一天,我們還會在城市夜晚的街頭相遇,那時,你們不要感到奇怪。我已經變成了夜裏的東西,我可以御風而行,輕易地鑽進你的身體裏。
那時,你們便成了我,我們在這世界上,便真的無處不在了。
也許,這個故事還有另外一種結局。
當我消失在泰國攀牙府普吉島的海嘯中時,遠在中國海城的秦歌正在等待我的歸來。兩天之後,他在電視裏看到了攀牙府的斷壁殘亘,看到了腐爛的味道正在異國的大地上飄蕩。我不知道那時,他是否為我感到許些悲傷。
十二月初的某天夜裏,秦歌所在刑偵隊接到舉報,海城市一家迪廳里有人銷售搖頭丸。他們趕到那家迪廳,帶回來幾個毒販和吃藥的青年人。
在審問中,秦歌忽然覺得其中一個金黃頭髮,穿着時尚的女孩有些面熟。他使勁回想,終於記起來有次跟我在路邊一家小餐館吃飯,出來后他先去取車,回來時,看到那女孩站在路邊跟我說話。當時他心裏還生出了一些曖昧的念頭,但後來又把她當成了我的學生。
時尚女孩沒有參與銷售搖頭丸,她只是吃了一顆后剛剛找到感覺,見到警察甚至依然不能自抑地晃動腦袋。
對這樣的人除了教育批評,警察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除非把他們送到拘留所去。秦歌因為我的關係,對時尚女孩特別照顧,教育一番后便放她走了。
又過了兩天,秦歌在街頭再次碰見了時尚女孩,這回,他還和時尚女孩攀談起來。我猜想秦歌一定請人家小姑娘吃了飯,時尚女孩肯定喝點酒,所以,她很快就把她跟我的關係全部告訴了秦歌。
我沒有對那小姑娘動過歪念頭,這點我到哪兒都可以挺起胸膛,但關鍵是秦歌知道我還做過跟蹤女人這樣的事,一定既不相信,又十分好奇。如果時尚女孩說順了嘴,還告訴秦歌我曾從那女人的摩托車車座下面偷過一個包,那麼,秦歌的職業敏感一定會讓他把這件事追查下去。
這樣,他就發現了我跟蹤的女人其實就是林燕。
通過對唐風小區居民的走訪,他很快就會查到我曾在那裏租過房。
雖然我已經擦盡了房裏的鮮血,但我知道警方只要使用發光氨或者反光源,後者追蹤血中的蛋白分子,一點蛛絲馬跡都逃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