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途羔羊
他花了一個大子(五銖錢)買了一塊粗面饃饃、兩碗清澈得可見碗底兒的粟米粥,已經坐在背街區的一個簡陋的露天小攤兒上很久了。面前破舊不堪、已經黑得難分‘本色兒’、缺了一條腿兒的桌子上,還放着沒喝完的半碗‘粥’!
抬起懶洋洋的眼皮看過去,入目的均是破爛的房屋、黑黝黝狹窄的甬道,塵土飛揚、坑坑窪窪的,污水穢物比比皆是!一陣微風吹拂,陣陣的酸臭的氣味兒傳了過來……。來來往往的人等更是不堪入目:衣衫襤褸、露腚赤腳的嬉鬧着的孩童,面有菜色、身着粗布短打的男子;即使是女人,也同樣是衣衫破舊、面相憔悴的褶皺堆砌。這裏,就是京城背街區底層百姓的聚居區……。
他腦子裏還是一片的混沌!能夠記的也就是在一個月之前,他是從邊疆戰場大戰後的死人堆了爬出來的……。
當時,已經是夜色深沉的偶露月光(當然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之後才見到的),渾身的劇痛把他從昏厥喚醒,昏沉沉、疼痛欲裂的腦袋裏一片的空白,渾身麻木得彷彿像失去了所有知覺也似的。下意識的想挪動一下身體,身體好像‘孫猴子被五指山壓住’了一樣的紋絲不動,反而周身傳來了一陣陣的劇痛,疼得臉上螞蟻爬一樣的淌汗、腦袋直冒金星的又是一陣陣的暈眩……。
也不知是過了多長的時間?他總算是有清醒了過來。他又費力的、彷彿使盡了所有力氣的挑開眼皮,眼前同樣是像失明了一樣的昏黑。他下意識的想抬手撫摸一下眼臉,可是,手臂同樣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只能是稍稍的的活動幾分的根本抬不起來。微微的一動,手臂同樣也是酸麻、疼痛難忍!只得又放棄了原來的意念,儘力的凝神想回憶一下子自己這是怎麼了?
感到口乾舌燥的他,用力的大張開嘴喘了一口的粗氣。隨着抽氣的吸嗅,鼻端卻傳來了一股濃重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兒,令他心裏沒來由的一陣戰慄,恐懼之感油然而生:這他奶奶的是什麼地方?黑的啥也看不見、渾身還不能動、還有這麼濃重的腥臭味兒?不是來到閻王殿、鬼門關了吧?我又是誰呀?來到閻羅殿也不應該把自己是誰都忘了呀?這是怎麼了?難道自己這是喝過了‘孟婆湯’了?
冷汗直冒的他,更是一動不敢動的仰面躺着(其實現在想動也力不從心),感到除了頭部勉強可以活動一下以外,周身的所有部位都被重物所壓着,沉重異常的難以挪動半分!靜靜的沉思了一會兒,除了移動起來十分困難的全身酸麻、脹痛、以及鼻端傳來的濃重血腥氣味以外,他並沒感到還有什麼特異之處?我還在人世?這裏不是閻羅殿?那這兒又是哪兒呢?沉思,他的頭腦好像也清醒了一些。
“嗷―――!”猛然,一陣陣凄厲的狼嚎傳入耳鼓,打斷了他的沉思。全身不能動、眼前一片昏黑的他,耳邊聽到了狼嚎,不僅沒有驚懼,反而內心裏感到一陣悸動的沒來由的亢奮;彷彿狼嚎起到了‘催化劑’作用似的、渾身力量陡然倍增!這也許是因他以前的際遇所造成的吧?不過,他腦海里確實也沒有一丁點兒的印象了!
渾身一股熱流的涌動,使他不自覺的發出了一聲嗓音嘶啞的大吼:“啊―――!”吼聲陡起,他奮力的一掙,身形猛然的坐了起來,身兩側就如被翻掉了一捆捆的東西一樣,傳來了‘咕嚕嚕’的滾動聲,清幽的月光也灑落在眼前:原來是在夜裏呀!我身上壓的是些什麼?咋這麼沉哪?想着,他不由得藉著月光凝神低頭看了下去......。
“哎呀!我的媽呀―――!”他禁不住失口驚呼出聲。原來,壓在他身上的竟然是一具具人體。他驚懼的臉色大變的,忍不住想抬起右手去探視一下身側最近的一具人體的狀況、看看能否還有氣息。可是,習慣成自然的一抬右手,他卻發現自己的右手裏還緊緊的攥着一個把柄。他攥着把柄奮力的抽出尚被部分壓着的右手,隨着右手的抽出,手裏攥着的東西也一目了然了:原來是一柄好像斷了小半截的單刀!不過,鋼刀雖然是斷的,鋒刃卻在月光下泛起了幽光。
沒斷前應該是一把不錯的好刀啊!他心裏暗想着,卻沒太多的心情去關心刀的優劣。他馬上把斷刃交到了同樣需要用力才抽出的左手,有些‘死心眼兒’的一定要抬起右手去探視一下最近那具人體的狀況。可能也是因一時的驚懼,他的思維也有些被桎梏住了!
入手一片的的冰涼,他有些戰戰兢兢的用手摸索到人體的頭部,儘力的尋找到口鼻,仍然是沒有一絲的氣息。原來是一大堆的‘死倒兒’啊!他有些被嚇懵了!我怎麼跑到這麼一大堆的死人堆里了?這裏又是哪兒呀?我手裏還攥着一柄斷刀?這是不是剛剛打了一場大仗的戰場啊?我是不是也是一名兵卒啊?還真讓他自然而然想到的結論給猜對了!現在他身處的地方,確實就是一處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大戰的戰場。而他,原本就是一名以罪囚身份被押送來戍邊的兵卒。不過,這一切,他一輩子可能再也都想不起來了!
藉著清幽的月光,入目的滿是一具具冰涼的屍體,尚未抽出的下身上面堆壓的、坐在地上的上身的前後左右,同樣也是沒有一絲生機的屍體。他有些驚呆了、也有些被嚇呆了!
“嗷、嗷―――!”又是一陣凄厲的狼嚎,猛然驚醒的他,‘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彷彿身上爆發出了很大的力量也似的,手蹬腳刨、連滾帶爬的也不知怎麼就爬起了身,手裏還拎着那把斷刀根本也就沒辨別出方向的,拚命的、茫無目的的、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亡命也似的跑了下去……。
磕磕絆絆、連滾帶爬的他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反正他是實在跑不動了的、滿身臭汗的渾身沒有了一點兒的力氣,才一屁股坐到了長滿野草的曠野上。此時,東方已經泛起一縷魚肚白色。
也許是跑了一宿、也許是跑了半宿?反正他已經把那個倒霉的、滿是死屍的地方給甩出了很遠、很遠。坐在地上的他,定了定神,稍稍辨別了一下方向,自己是衝著向南的方向跑的!皺眉凝神想考慮一下自身,可還是滿腦子的‘漿糊’!什麼也想不起來!不過,他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的血跡斑斑的破舊衣甲,好像自己也就應該是個古代的小兵!
然而,自己腦海里好像還殘存着一些,不應該是身上破舊的衣甲所應該代表的這個時代的東西,一些模糊的、似是而非的、與身上破舊的衣甲所代表的時代超前的很多東西,若有若無的閃現出一鱗半爪,卻又無法完全的捕捉到具體的形態。我到底兒是誰呀?不能是一縷無主的遊魂附着在這具死去的軀殼上了吧?現在又是什麼年代呀?……
累得氣喘如牛的坐在那裏胡思亂想的他,感到一陣的口乾舌燥。先不想了!還是尋些水喝吧!否則,渴也得把人給渴死了!想着,他費力的、踉踉蹌蹌的拄着斷刀站起了麻木的軀體,縱目四處遠望打量起來的尋找起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