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鮮生活》一(6)

關於這種男人的典範，鮑比的貼身司機兼保鏢王春生就是這方面的楷模。運用此招，曾經讓無數光鮮耀人，比他強上十倍的自信女人前仆後繼乖乖就範，甚至令她們爭風吃醋撕破臉皮大打出手，爭先恐後掏腰包供着這個深諳男女之道的面首司機。

如果以上各項本領均不具備，這個男人總得有個比較強壯的身體吧。物質生活，精神生活，潛意識裏女人喜歡的受虐感等等都不能讓女人得到充分滿足，兩性生活你總得給女人一個完美的答案吧，一個軟硬件都不靈的男人拿什麼來迷惑女人？

想到這兒，若紫愈發覺出自己的俗不可耐，就這樣越來越現實冷酷。沒辦法，時世磨人，慢慢地那個害羞的生澀的整天充滿羅曼蒂克想法，熱愛戲劇化生活的女孩子漸漸蛻變成了一個心底強硬眼光銳利的勢利女人了，很恐怖，但這就是現實生活，沒有美感但卻充滿真實。

也好，心理防身術對女人尤為重要，一個女人無依無靠出來混世界，不留個心眼，讓人賣了還替人數錢，冤不冤。即使混得慘淡也要好歹咬着牙過，冷暖自知，自憐自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扛下去挺過去，一定會等到一片艷陽天，過上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但若紫的失落卻無處不在，看似曼妙多姿的生活，卻讓希望、激情、熱情、愛情在青春花開最奔放最絢爛時分一點點褪色暗淡下來，像日記里當年小情人留給她的那張純情幼稚敗了色的聖誕卡。

下了班，若紫有時候去三里屯的酒吧去混，看形形色色曖昧不清的飲食男女一起瘋狂，直至勾肩搭背消失在黑暗裏。偶爾也去迪廳，隨着號啕大哭的節奏蹦到大汗淋漓，或者一個人租間卡拉OK包房，把自己幻想成歌里的女主角，對着屏幕做深情狀狂唱一氣，或者和剛結識的男人在顯得頗有情調的餐館裏吃飯**。

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麼不好？只是當若紫吃飽穿暖，一回到那個冷冰冰的家裏，就覺出了瀰漫周身的寒冷，徹骨的，緩都緩不上來的冷。

生活上如此，工作上亦如此。幹了幾年，工資倒是調漲了幾回，傭金也不少拿，但職位永遠是營銷行政助理，職務不明職責不清，有南妮和蘇晴擋着，雖算不上層巒疊嶂，但好歹也算是兩座大山，哪年哪月才是個盡頭呢。換個工作不是沒有想過，也不是沒有人來挖過她。但稍稍比較，若紫就明白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這樣滋潤的單位了。

有時候人的惰性是多麼巨大，瞻前顧後、患得患失，若紫早已不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雷厲風行、不管不顧的女孩了，內心的激情像小鳥兒一樣一去不復返，保留的只是這份扮酷的、看似特立獨行的外表，骨子裏卻早已腐蝕蛻化成一個平庸的靈魂。

除了單位滋潤令她捨不得放棄這一點，若紫其實也曾往深處想過。

有一次在單位的食堂，無意中撞見了鮑比的背影。幾年過去，鮑比筆直的腰板竟也微微駝了起來，耳鬢兩角的白髮從星星點點發展到一片風霜。

若紫能感覺到鮑比看她的眼神里總有一絲很溫情的東西，這也是若紫這麼多年來比較受用的一面吧，她喜歡享受成熟男人這溫情眼神的呵護，但若紫卻從未勇敢地接受這溫情脈脈的眼神，若紫擔心自己定力不夠，下不來台。

那一年的夏季，天氣陰暗晦澀，早晨上班途中，若紫不知為何心情惡劣到極點，無來由地煩躁，那一刻，若紫無論如何，要和這樣的生活作訣別。

終於下定決心要跟鮑比談辭職。但話到嘴邊，到底在鮑比無比關切的眼神下落荒而逃。

晚上十點，若紫依舊擺脫不了煩悶的心情，於是鼓起勇氣給鮑比的手機撥了電話，急促地不等對方有任何反應和防備時，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去意一氣兒傾瀉出來。

電話那頭的鮑比微微有些吃驚，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的回答更讓若紫吃驚不已，鮑比用極其溫柔低沉的語氣說：“若紫，我需要你，我真的需要你，我懇求你留下來，好不好？”

這種曖昧的口氣在那個盛夏的季節，尤其是若紫身着薄如蟬翼的弔帶真絲睡裙，斜躺在沙發里，慵懶地拿着話筒時，顯得怪裏怪氣，不倫不類，像是兩個要分手的磨磨嘰嘰糾纏不清的戀人。

空氣里彷彿有梔子花滑過的味道，那芬芳的氣味曾在若紫十年前的初戀里飄蕩過。驀然間，石破天驚，若紫覺出這些年她心底里深藏的一些不語。這些對話，若紫想，永遠只是他們彼此兩個人的秘語了。這就夠了，若紫不敢奢求太多，她從來不幹自己認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一個老闆能給予女員工的，無論是財富還是精神上的安慰，在若紫看來，已大大超標了。怎麼想，鮑比都算對得住自己，除了很久以前在若紫面前碰壁后，鮑比再也不曾騷擾過她。

至此，若紫就把調換工作的想法深深地埋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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