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鮮生活》一(1)
若紫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嗓子乾澀如針扎一般,閉着眼睛,摸索到床頭柜上一杯隔夜的白開水,迫不及待地一口喝下去,舒服了,便又在蓬鬆柔軟的羽絨被裏,任由光禿禿滑溜溜的身體滾來滾去。
若紫一向有裸睡的習慣,只要穿上睡衣,半夜三更就會被噩夢糾纏,要麼被一隻巨大有力的手掌扼住咽喉,要麼被人瘋狂追趕,像個心血管病人那樣面色青紫,喘不上氣。
若紫光潔的肌膚與羽絨被的摩擦讓她微微有些醺醉的感覺。若紫兩頰緋紅,呼吸有些急促,雙手不由地輕輕撫摩着自己光滑的身體,底下有一絲滑膩溫熱的感覺,這一刻,若紫多麼渴望這寬鬆柔軟的被子裏,能留有男女縱情后的氣息可供她回味。
很少,若紫會領人回來,她一向有恐男症,若非絕對牢靠,若紫打死也不要他來,潛意識裏或許可能有保持某種神秘感、使自己看起來特立獨行的想法。當然,往庸俗里去,倘若她與好幾個男人來來往往,也不至於會穿幫,見光死,讓自己尷尬局促。
說到底,若紫還是道德觀比較嚴肅行事比較拘謹的小城女子,比不上那些在眾多男人身邊周旋,既能撂倒無數男人,又能有本事把個中細節娓娓道來,敢於賺取稿費的都市**。
若紫為了掃蕩自己這種不合時宜的情緒,從床上一躍而起,跳下來站在卧室的衣櫃長鏡前,長久地凝視自己,不由地微微泄氣,偌大的京城裏,不知有多少如她一般寂寞清涼的女人。
從幽暗的卧室出來,若紫被客廳里耀眼的白色和眩目的陽光晃得睜不開眼,漫天飛舞的雪花無聲無息從客廳的大落地玻璃窗前飄落,沒有一絲一毫的眷戀,這是一個白色的聖誕節。
若紫的老闆是一個手握美國綠卡的潮州男人,精力充沛、作風洋派,在公司里長期實施美國假期,這是若紫能在這家房地產公司長期抗戰的理由之一。一年三分之一的時間可以度假休息,三分之二的時間用來努力工作。這當然是針對銷售部以外的其他部門工作人員而言。
若紫的工作介於銷售與行政之間,工作時間參照公司行政部門走,工資傭金則掛靠銷售部。總之,用公司里兔子眼兒同事們的語言表達便是:兩頭便宜全讓她若紫一個人佔盡了。
若紫想起昨天晚上的聖誕晚會,全公司百多號人的大狂歡,她不知出於什麼心態,把自己搗飾得像棵亮光閃閃的聖誕樹,穿紅戴綠,披金掛銀,五彩繽紛,就差拿一串彩色燈泡斜挎在自己腰間了。若紫向來討厭黑灰藍白,所謂辦公室白骨精套裝系列,頂着一絲不苟抹得光亮亮的髮髻,釘耳釘,束絲巾,扭捏作態,拜託,一個個死不死活不活的樣子。
這個晚上,若紫頭上套着一頂火紅色,亂作一團的假髮,壓抑久了,她需要的就是這樣的瘋狂不羈與無所顧忌。
老闆鮑比已年過不惑,接近知天命的一把年紀,還猛把自己往青春少男的軌道上拽。但謝天謝地,他總算脫下了永遠一襲不變的VERSACE黑色行頭,這個中年老男人甚至有一條黑色的緊身皮褲,俱喜歡搭配同樣黑色的緊身T恤衫,是否為了賣弄自己那雙肌肉隆起的胳膊就不得而知了。
因為這身前衛扮酷的行頭,若紫與他出差去珠海等地考察時,其他房地產公司老總居然以為他是個混跡於花叢的採花大盜或者某個玩感覺鼻子插蒜的設計師。
那個聖誕節的晚上鮑比穿得還不錯,很休閑的一身淺駝色薄羊絨套裝,令他看起來有些品位和檔次,像一個真正的有品味的成功人士。
公司里盛傳這個中年老男人從來不放過身邊任何一個女孩,兔子專吃窩邊草。據說最近又和他的總經理助理南妮,那個三十七八的半老徐娘打得火熱。
真是不厚道,何必這麼形容人家,若紫心裏自嘲了一下,自己也三十齣頭,強得了哪裏去,笑人者,必先笑己,方為公允。
這個身為總經理助理的女人,長相酷似呂麗萍扮演的電視連續劇《圍城》裏的孫小姐,兩隻眼睛圓溜溜,亮晶晶,總是閃爍着鋒利的光芒。眼距寬闊,一看就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脖子上整天掛着一串又一串叮噹作響,或銀質或木質,長長短短,大大小小不一的項鏈。天天擺出一副特隆重,要赴若干個晚宴的樣子。據說在英國的利茲讀了幾年的MBA,號稱在總經理辦公室的套房裏,總是用ENGLISH與鮑比**。
若紫甚至喜歡這種曖昧,公私不分,滿天飛八卦,亂糟糟,掛羊頭賣狗肉的公司,喜歡這幫富有獻身精神及演繹才能的八卦製造者們。
老闆色是色點,但往好處想,這叫有人性有溫情。
鮑比的老婆遠在天涯,鞭長莫及,望洋興嘆。這公司整個就是一出“鮑比和他的女人們”的舞台劇。完全由一群年輕女人說了算,嘰嘰喳喳,三三八八,要多美有多美,待遇又好,誰離開這公司,誰就是缺心眼兒或者腦袋裏少搭根筋。
老闆鮑比該算是個財運與桃花運雙星拱照的男人,總是稀里糊塗遭別人暗算,迫於無奈接下的幾經易手的衰地,但經他七弄八弄,調理出來的高檔公寓,或是從別人手裏盤下來的二手爛盤經他一番策劃包裝,總能火爆登場,一售而罄。以至於這個三五年前還在河南某縣城生產一次性餐具的小作坊主,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全國排行前幾位的地產大鱷、開明紳士,真真是人各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