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牧歌・過年
兒時最盼望過年了,這個年剛過完,就盼下個年。過年不但能吃到糖果燉肉,而且能看到父母快樂的笑臉。
每年臨近除夕,我都隨父親上班。那時父親在鐵路西站工作,下班路過旱橋市場的時候,父親就要置辦些年貨。我們總要買四角五分一瓶的風船牌葡萄酒,一種最賤的紅色甜酒。然後再買兩斤雜樣糖。這種雜樣糖也很便宜,記得每斤一元四角五分。最後給我和弟弟買400頭瀏陽小炮兒。
於是家裏的木窗台上便擺上了紅酒、糖塊兒,還有瀏陽爆竹,年味兒也便濃了。
除夕夜隨着爆竹聲到了,家裏不包餃子,更不像現在,擺一桌酒菜,守在電視機前,杯盞輝映。我們的除夕夜,是守着母親炸餜子做排叉。
那時餜子雖然便宜,但我們幾乎從未買過。在我們心目中能吃得起油條要很有錢,而我們不行。於是每年除夕夜,母親總要炸油條炸排叉,忙上大半夜,為我們解饞。
和好面,調上白礬和鹼,在一塊不大的四四方方的厚玻璃上切好之後,油也燒熱了,我們便看着母親為我們炸餜子,黃澄澄的餜子剛一出鍋,我和弟弟便搶着吃起來。這樣,母親坐在爐前邊切邊炸,我們守着母親邊撈邊吃,似乎要把一年的欠缺全部吃夠。
屋外響着爆竹,屋裏飄着油香。這是我們幸福的團圓夜呵!
吃飽了餜子,母親開始炸排叉。只見母親邊切邊抻,手下三變兩變,油鍋里便漂出了樣子十分好看的排叉。炸排叉的面是先和好了砂糖,出鍋后略為透涼便酥脆香甜。一般情況是,排叉炸好后,不許我和弟弟多吃,主要用來招待客人。鄰里拜年,我們糖果不多,花生瓜子也限量供應,於是端上一盤黃澄澄的排叉作為小點心,請鄰居品嘗,或者送一些給孩子們,鄰居十分高興。
吃完餜子、排叉,我們就去放爆竹。400頭瀏陽小炮兒是極有限的,但我們將小炮兒一個個拆開,存放在小草籃中,一個一個地放,年味兒年意也便十分地悠長了。
放半夜爆竹,吃半夜油條。這就是我童年的除夕。
現在不同了。除夕之夜,杯杯盞盞,笑語喧嘩,千頭響鞭轟然炸響,萬點煙花閃爍空中。擁着白髮蒼蒼的母親過年,我總記起童年的除夕,想那清貧中的祥和,祥和中的溫情,溫情中的笑影。
也想念故去十年的父親。想那便宜的紅酒和旱橋的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