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倬的回憶(2)
王倬自認行動方案是十分周密的,所以幹起來也信心十足,但卻忽視了一點就是趙全一這個名字。由於偽造信件時比較緊張,所以王倬不由自主用了給朋友起過的這個化名。
3月18日下午王倬上了一會兒班,估摸着時間差不離了,一看錶,3點半。王倬找到處長,說,他母親這兩天身子骨不怎麼合適,早就說瞅瞅,工作忙,就這麼拖着,再拖下去恐怕得耽誤了,今天要是調得開,就準備帶老太太上趟醫院。說到這個份兒上,處長還能不答應?傍晚四點,王倬騎自行車離開單位,到家裏大約是4點10分。經過小廚房,老太太正在埋頭做飯,王倬沒驚動她。把自行車放在窗戶下邊,就進了屋。上大機關進大飯店衣冠楚楚儀錶堂堂就是通行證。王倬換上藏青色華達呢中山裝、黑色呢子褲,皮鞋上又打了一次鞋油,外面穿上灰色人字呢大衣。他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個紫皮練習本權當收發文本,把製作的公函、介紹信等裝進一個牛皮紙大信袋,反正這種大信袋國家機關都有。臨走又想起那麼多票子得準備條繩子,抽了條繩子卷巴卷巴塞進手提包。大概是沒見過太多的票子,王倬只準備了一個手提包來裝錢。就這樣騎上自行車出了家門。老太太問兒子怎麼回來這麼早,王倬說今兒有事要辦。後來臨走時她又問王倬怎麼又出去,王倬說有事,你別操心。
5點30分王倬騎自行車來到西交民巷,等了10分鐘,王倬就走進人民銀行總行東部大門。門衛問是幹什麼的,王倬說是國務院的,送一個急件。警衛讓王倬去傳達室。王倬說傳達室在哪兒,警衛一指,在院子東南角。進去一看,屋內牆壁是淺藍色的,一個40來歲的傳達員問明王倬是幹啥的,當得知王倬的意圖后,就指點王倬收文件的地方。王倬又出大門往西,走進西邊大門,才弄明白這邊是總行辦公的地方,東邊是對外營業的。警衛問明來歷,讓王倬進大門到傳達室。傳達室里有一個中年男子,他讓王倬進裏邊找秘書室。到了秘書室,一見這裏光線黯淡,王倬心中竊喜:你越看不清,就越容易糊弄過去。王倬把裝有假公函的大信封交上去,故意把信封上印着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一行落款擺正在年輕的收發員面前。見收發員收了文,在自己的發文本上籤了字,王倬就離開了人民銀行總行。
離開西交民巷,王倬又騎車來到民族文化宮。在民族文化宮禮堂前存了自行車,拎着提包走向民族飯店。一邊往上走,他一邊默默數着台階,為的是緩解緊張的心理:這一步邁進去,等着他的是大捆大捆的鈔票,還是端槍亮銬的公安警察?這一切,王倬當時都來不及細想了。飯店一排三扇門,燈光不很明亮,居中的轉門門口站着一個男服務員,40來歲。王倬心說不知這小子看不看證件。這時候打門裏出來一幫人,王倬稍稍遲緩一下,身後的一些人也就跟了上來,這樣王倬正好混在這幫人中間往裏走。王倬成心側着頭,做出好像與他們互相關顧的樣子,這是成心演給那些服務員看的,讓他誤認王倬同這幫人是一塊兒的。從服務員面前經過時,王倬都不拿正眼瞅他,成心皺皺眉頭,對出入轉門的人太多表示不滿,好像他是多大的幹部,不習慣這種人多擁擠的場合。就這樣王倬輕而易舉地進了民族飯店。這時是6點20分左右。
進門就是前廳,右側有個存衣處,王倬把大衣脫下,存在存衣處里。一個胖乎乎的娃娃臉的姑娘接過大衣,遞給王倬一個塑料的取衣牌,並且用悅耳動聽的聲音囑咐說:“您拿好。”王倬也沒說聲謝,像大幹部那樣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就走向前廳的大沙發上坐下。四周環視,熟悉一下場地,然後起身到總服務台前以總理辦公室的口氣給人民銀行打了個催促電話。電話掛了后,王倬心裏總算一塊石頭落了地——對方口氣謙恭而肯定,完全聽不出有什麼懷疑打什麼埋伏。看來等待王倬的是票子而不是警察。坐了一會兒,王倬打電話給西單、西四兩個出租汽車站要出租車,打算收款之後用汽車往回運,兩個地方都說眼下車忙派不出,王倬問什麼時候有車,回答都是不知道。王倬一邊在沙發上坐着,一邊用眼梢瞄着每一個進門的人。要是來送款的,就去接款,要是來警察,王倬決定就先上樓,再找機會從旁門溜。後來王倬乾脆就閉目養神,管他媽警察不警察!勝者為侯敗為賊,是侯是賊由他去。就這麼一直等到7點。
7點,轉門裏轉進兩個人,一個30來歲,男的,一個年輕,女的,都是幹部模樣,他們走向總服務台,向服務員打聽“西藏工委趙全一”。王倬向他們後邊和門外邊都看了看,看來不是誘捕的,王倬心裏說,二位,你們真是認真負責的好同志,叫你們這時候送來,就準時送來。看看沒問題,王倬扯扯衣服走上前說:“二位同志找西藏的趙全一同志么?”那男的問:“您是哪個單位的?”王倬說,“我就是趙全一,你們是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的吧?款子帶來了嗎?”王倬說著掏出蓋有“總理辦公室介紹專用”印章的介紹信,他們看后,就抬進來兩個麻袋,說:“全在這兒啦。”王倬又給了他們一個收條,同他們握握手,還說:“辛苦了,謝謝!”
他們走後,王倬把麻袋拖到西邊便門旁,好傢夥,死沉死沉的,要是別的肯定拖不動,可這全是鈔票呀!兩個麻袋就這麼一拖就拖過來了!到存衣處找到娃娃臉姑娘取來大衣,拿大衣把兩個麻袋蓋上,然後又給出租汽車站打電話要車,還是沒有。王倬問還得等多少時間,對方回答“說不準,你愛等多少時候就等多少時候”,王倬說我是國務院的,對方回答:“你是國務院的,國務院有的是車,跟我們這兒添什麼亂?”王倬心裏着急起來,怕這麼一來二去讓人家起疑,於是來到前廳的郵亭買了一張《北京晚報》,一邊假裝悠閑自得地看晚報,一邊挖空心思想法門兒。沒汽車,找三輪兒,郵亭里有個年輕婦女,高個兒,王倬說,“勞駕您給照看一下,這裏全是重要文件。”那婦女說:“沒問題,您儘管放心。”王倬走出民族飯店,到大街上找三輪兒。找來找去好不容易才找來一輛,那小子瞧王倬有急事,一張嘴就是三塊。王倬忽然領悟到:不能要車!三輪兒不能要,汽車也不能要。他們把麻袋這麼一拉,就等於把自己的行蹤告訴了他們,等以後公安局破案,好揭發。於是,王倬到民族宮禮堂前取了自行車,騎過來放在民族飯店東台階下。進大廳一看,郵亭那位婦女還對王倬說:“您回來啦?文件在這兒呢。”兩麻袋保管完好。王倬先把小一點的那個從東邊便門搬出來,然後又去搬大個的,搬到門口時,一個40多歲的服務員還給王倬幫忙,替王倬推開了門。王倬用帶來的繩子把兩個麻袋對嘴拴好,架到車座上。這時,下班的高峰期已過,街上的行人不多了,王倬推車過了西單劇場,進入西單北大街,到西四往東拐,路過國務院宗教事務局門口,然後直奔后海李廣橋衚衕,在路上總共用了1個小時零40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