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可夫臨危受命

蘇軍9月5日的猛烈反擊，使保盧斯大吃一驚。他屬於智能的軍人。貶抑他的人總認為他是參謀軍官出身，言外之意像斯大林格勒這類攻堅作戰於他並不合適。這一說法有些根據，因為直到8個月前他才出任第6集團軍司令官。起初，第6集團軍內部對這位新任司令員有些瞧不起，但不久他們就心悅誠服了。先是在夏季作戰中，面對鐵木辛哥元帥的猛烈進攻，保盧斯採用以攻對攻，以精銳部隊突擊蘇軍防線，爾後分割圍殲的招術。接着在伏爾加河，保盧斯又嫻熟地運用了經典戰法，採用兩路突擊，穿插迂迴戰術，因為德軍在飛機、坦克上占很大優勢，這一戰法屢獲成功。然而，同任何智能軍人一樣，他們的長處是以謀略見長，思慮周詳；但有時又容易患得患失，缺少果斷勇猛作風。保盧斯意志還不夠堅強。儘管他喜歡思考的習性彌補了經驗不足，但他沒有料到蘇軍的抵抗會越來越激烈，他的心情也時好時壞。德軍憑着優勢兵力，好不容易在蘇軍陣地上站穩腳跟，將蘇軍趕到內廓（市區）一線。可沒等保盧斯鬆一口氣，蘇軍在北部又出人意料地發起反擊，使保盧斯不得不減弱進攻節奏，把市區的部分兵力抽調到郊外應急。保盧斯覺得再這樣下去，德軍士氣會受影響，一定要儘快拿下斯大林格勒。正沉思着，參謀長施密特少將手拿電報興沖沖地走了進來：“好消息，前線傳來捷報，蘇軍9月5日發起的進攻已被擊退了。”保盧斯如釋重負，情緒又高漲起來。他一把抓住施密特：“通知各部隊指揮官馬上開會，研究新一輪進攻計劃。”9月10日晨，保盧斯帶着作戰計劃心情輕鬆地登上飛機，參加元首召開的大本營會議。臨行前，他對送行的施密特說：“蘇軍被打垮了，這一回我們不會讓元首再次失望了。”9月12日中午，希特拉在“狼人”大本營召開軍事會議。保盧斯報告了新一輪進攻計劃。該計劃決定由第6集團軍作為主力分兩路突擊，進攻斯大林格勒市中心。第一路由步兵第71、第94和第295三個師和坦克24師組成，從亞歷山大羅夫卡向東突擊。第二路由摩托步兵291師、坦克第14l師、羅馬尼亞步兵20師組成，從薩多瓦亞向東北突擊。兩路兵力應分割圍殲蘇防禦正面第62集團軍，迅速佔領斯大林格勒市。城南和城西北作戰的德軍任務是鉗制與其對峙的蘇軍。保盧斯報告后說：“看起來，佔領斯大林格勒已成定局，只是時間問題了。”希特拉對保盧斯的報告很滿意，立即批准了他帶去的作戰計劃。希特拉對形勢的看法極為樂觀。“蘇軍兵力已經消耗殆盡，紅軍已被打垮，他們在伏爾加河地區只能進行零星的抵抗。”他又一次激動起來，“我要求將軍們儘快奪取城市，在10天以內完全佔領斯大林格勒。”對於他的看法，不少將領不能認同。但是，剛愎自用的希特拉容不得任何不同意見。會議結束時，希特拉下令要在最短時間內攻下斯大林格勒，不許再拖延了，“把他們統統趕入伏爾加河”。一輛越野吉普車在斯大林格勒街道上急馳，它不時繞過一個個彈坑和一堆堆燃燒着的物體，為躲避空襲，有時突然急剎車。崔可夫坐在車上，當車子上下顛簸時，他身子微微前傾，手扶車桿，如腳踩馬蹬縱馬飛奔。此刻他望着車外已成廢墟的城市，臉色陰沉。斯大林格勒昔日的繁華已經在戰火中消失，大街上死氣沉沉。所有的樹木皆毀於大火，已經沒有半點枝葉。木質房屋都化為一片灰燼，只剩下孤伶伶的煙囪。許多磚石質樓房經過大火已被燒得污焦不堪，樓板倒坍，門窗也被燒得蕩然無存。那些還能夠勉強住人的房屋也在不斷倒坍，住戶人家從殘垣斷壁中狼狽逃出。幾個小時以前，方面軍司令員葉廖緬科把他叫去，對他宣佈了一個令他感到意外的決定：讓他接替洛帕京將軍擔任第62集團軍司令員，負責守衛斯大林格勒城區的北部和中部，那裏是德軍攻城的主要方向，是危險性最大的防區。葉廖緬科告訴他，他的前任認為沒有把握頂住德國人的進攻，然後兩眼專註地望着他：“崔可夫同志，你怎麼看待這個任務？”崔可夫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們不能把城市交給敵人。我發誓要麼守住這座城市，要麼戰死在那裏！”葉廖緬科很滿意他的回答，拍着他的肩說：“方面軍會盡全力幫助你的。”吉普車在奔馳着。崔可夫想，我是不是過高估計了自己，過高估計了我們的力量？兩個月來，雙方在斯大林格勒城外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儘管蘇軍進行了頑強抵抗，不斷組織反突擊，從側冀重創突入防禦縱深的敵軍，但德國人還是一步步逼近了伏爾加河，逼近了斯大林格勒。眼下，他們已從西南和西北兩個方向沖入市區，斯大林格勒已危在旦夕。當崔可夫意識到第62集團軍已是這座城市最後一道屏障時，感到肩上的擔子太重了。他一個勁地催促司機向馬馬耶夫崗駛去。斯大林格勒依伏爾加河而建，南北長50公里，東西寬僅5公里。東北地勢略低，都是工廠和工廠住宅區。西南地勢稍高，幾個大的火車會讓站和倉庫都集中於此。第62集團軍承擔著斯大林格勒市的主要防守任務，它的防禦正面從伏爾加河右岸的雷諾克村，經奧爾洛夫卡、戈羅吉什和拉茲古利亞耶夫卡以東地域，再經實驗站、薩多瓦亞火車站到庫波羅斯納亞，整個防線距伏爾加河僅十幾公里。62集團軍司令部設在城中制高點馬馬耶夫崗的山腳下。吉普車很快就來到了第62集團軍的指揮所。這裏離德軍陣地只有3公里遠，炮彈不停地在指揮所周圍爆炸。崔可夫走進指揮所，指揮所只不過是一個長長的避彈壕上面加上樹枝和干革做成的一個頂蓋而已，不過上層還是堆了一層厚厚的沙土。指揮所裏面一側是土製的坐凳，另一側是土炕和當做桌子用的一個土墩。掩蔽部的頂蓋總是隨着炮彈的爆炸聲不停地顫悠。土墩上攤放着地圖，地圖上散落着沙土。集團軍參謀長克雷洛夫少將拿着電話簡，口氣嚴厲地與什麼人通話，態度十分堅硬：“不能向後撤，同志。再撤就撤到伏爾加河裏去了！”放下電話，看見新任司令員崔可夫，他馬上熱情地說：“司令員同志，歡迎你。你瞧，情況糟透了。敵人在加緊進攻，而坦克軍軍長不經過我們的允許卻擅自把指揮所撤向後方，真是太不像話了……”崔可夫同意他的意見，認為坦克軍軍長這樣做是錯誤的。電話鈴不時地響起。電話兵把聽筒遞給克雷洛夫，克雷洛夫通過電話佈置第2天的工作。崔可夫坐在一旁靜聽，竭力抓住他的講話內容進行思索，盡量避免干擾他的工作。他一面靜聽，一面仔細研究他的工作地圖，研究地圖上做的一些註記和畫的各種箭頭，以便在不打斷他工作的情況下盡量早些熟悉環境。崔可夫給方面軍軍事委員會發了電報，報告已經到職，然後便着手開展工作。他開始抓的第一件事就是處理坦克軍軍長的問題，搞清在當前已經有命令“不準後撤一步”的情況下，為什麼還發生擅自把指揮所轉移到伏爾加河岸的事。他要通了電話。“坦克軍軍長在聽您講話。”電話兵向崔可夫報告，把話筒遞給他。“我是集團軍司令員崔可夫，你為什麼不經許可轉移自己的指揮所？”崔可夫嚴厲地問道。“敵人炮火太猛，我軍傷亡太大了……”“作為一名將軍，如果你的下屬也像你一樣擅自行動，你怎麼處理？”崔可夫打斷了他的話，命令他和政委立刻到馬馬耶夫山崗來見他。這時集團軍軍事委員庫茲瑪?阿基莫維奇?古洛夫走了進來。不久，坦克軍軍長和政委到達指揮所。崔可夫把司令部的人員都叫到跟前，當著這些人的面質問坦克軍軍長：“作為蘇聯將軍，您又是那個戰鬥地段的首長，如果您部下的指揮人員和司令部擅自後撤，您會怎麼對待他們呢？如今您擅自把自己的指揮所撤到集團軍指揮所的後面，從執行人民國防委員會第227號命令的角度，您應該怎麼認識自己的這種行為呢？”軍長和政委低頭不語，面有愧色。崔可夫接着嚴肅地警告他們，他們這種行為純屬戰場逃脫性質。他下令讓他們在9月13日凌晨4時前一定要把自己的指揮所設在原來位置。“正確！我同意崔可夫同志的決定。”軍事委員古洛夫說。這時，方面軍副司令員戈里科夫來到指揮所，他一見到崔可夫使迫不及待地說：“我對斯大林格勒的前途深表憂慮。”第62集團軍所屬各部隊，在不久前的各次戰鬥中受到很大的削弱，有些步兵師只剩下幾百人，整個集團軍早在頓河大彎曲部就已經打得精疲力竭，現在確實需要補充幾個新銳的師。戈里科夫答應回去后把這個情況反映給方面軍軍事委員會。談完后，他便乘車離開了。經過與幾個副職的交談特別是親自觀察了參謀長克雷洛夫的工作情況，崔可夫對於集團軍的基本情況，到夜晚已經有了大致的了解。9月12日的情況是：在第62集團軍當面進攻的是敵人坦克第4集團軍的數個師以及第6集團軍的部分兵力。同時，敵一部兵力此時已經在富諾克鎮以北和斯大林格勒以南的庫波羅斯諾亞進至伏爾加河。總的看，第62集團軍已被德國法西斯軍隊以馬蹄形的強硬陣式從正面和兩翼壓迫到伏加爾河。編有9個師的德軍的整個集群，以及對第62集團軍進攻的“施塔黑爾”集群，得到第4航空隊將近1,000架各種作戰飛機的支援。這一強大集團的當前任務是：拿下斯大林格勒，進至伏爾加河，即向前推進5～10公里，把蘇軍趕過伏爾加河。第62集團軍所屬各部隊的兵力和裝備嚴重不足。集團軍的一個坦克旅只有幾輛坦克，其餘兩個坦克旅實際上根本沒有坦克，而且很快要撤到伏爾加河左岸去整編。一個混編支隊（由各種不同的旅和師編成）有將近200名騎兵，實際上還不到一個完整的騎兵營。與其相鄰的步兵第224師（由阿發那西耶夫指揮）的兵力不到1,500人，其中騎兵數量還不足一個滿員的騎兵營。步兵第42旅有666人，其中騎兵還不到200人；左翼近衛第35師（由杜比亞思斯基指揮）的騎兵數量不超過250名。其他各兵團和部隊的人數也都大致如此。由**夫將軍指揮的坦克第23軍所屬各坦克旅編有坦克40～50輛，其中30％被擊毀，只能被當做火力點使用。只有由薩拉耶夫上校指揮的內務部所屬步兵第10師以及3個獨立步兵旅建制還比較完整。第62集團與左右友鄰沒有橫向的通信聯結。他們兩翼只能依託伏爾加河。德寇的空軍每晝夜能出動1,000～3,000架次，而蘇軍的航空兵卻不能相應地對付敵人，所以出動的架次至多只能是敵人的1/10。敵人佔據着空中優勢。而蘇軍的高射炮一部分被敵人摧毀，一部分撤到伏爾加河左岸。在那裏掩護河面，掩護沿河右岸的一個狹長地帶。留在伏爾加河右岸的高射炮兵已經所剩無幾。因此，德國飛機敢於在斯大林格勒上空、伏爾加河面以及在蘇軍的頭頂上一天到晚不斷地盤旋。在觀察德軍航空兵活動規律之後，崔可夫發現，法西斯的飛行員投彈技術並不高明。他們轟炸蘇軍前沿時，只選擇雙方對峙距離較大的地段，惟恐誤傷自己的部隊。他認為，要把雙方對峙距離盡量縮小，縮小到手榴彈的投擲距離。9月13日凌晨，第62集團軍軍事委員會已經擬制出一份作戰計劃。計劃決定首先保護渡口，以免遭敵人炮擊。為此，集團軍左右兩翼必須堅守防禦，把中央拉平。方法是以中央的部隊不停地組織反衝擊，奪占拉茲古利亞耶夫車站，並從這裏沿通往西南的鐵路線發展進攻，一直到達鐵路的急拐彎處的古姆拉克。這樣就可以奪占戈羅季謝和亞歷山德羅夫卡鎮。為實現這一任務，集團軍決定派出坦克軍加強步兵部隊，同時以集團軍的大部炮兵進行支援。定於9月13日部隊變更部署，9月14日開始衝擊。可是，德軍搶在了他們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