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不是請客吃飯(小艾 女 30歲)(2)
這個習慣到現在還沒有改掉,和老宋在一起也是,一旦感覺到他的聲音要變得激昂起來,我就想捂耳朵,弄得老宋莫名其妙:“又不是炸彈,你捂耳朵幹嗎?”其實,對於一顆幼小的心來說,不健康的家庭環境不啻於一顆炸彈。它會“炸”走這個人所有美好的憧憬和本應健全的人格,讓他漸漸變得冷漠、自私、懦弱、封閉、敏感、多疑、缺乏信任感和安全感。而這些不健康的東西一旦在身上紮根,那就不知道要用多長時間才能扭轉過來。如果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身邊最親近的人恰好為他呈現了一份不和諧的情感,那我敢斷言,這個人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生註定是不快樂的。
從小學三年級起,我就參透了“樂極生悲”這個成語的深刻含義,心裏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太高興!太高興了,就會不高興。現在想起來,自己都忍不住憐惜自己:那麼小的一個小女孩,繫着紅領巾,扎着羊角辮兒,手裏拿着三好學生獎狀,竟然就懂得這麼安慰自己。
常常,在他們爭吵的時候,鄰居的叔叔阿姨會過來勸架,他們有時候也會順帶責怪我和姐姐幾句:“你們倆該懂事了,也不知道勸勸!”
勸?我鼻子裏冷冷地哼了一聲,靠着門框連眼皮都不翻一下,繼續看我的《花仙子》,冷漠得驚人。我為什麼要勸他們?他們吵架的時候又何曾想過我們?
大概是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吧,爸爸收了個徒弟,是個小巧玲瓏、臉蛋圓圓的阿姨。大年初一那天,她到我們家拜年,硬要給我壓歲錢。嶄新嶄新的5塊錢啊,可以買好多個泡泡糖、好多條紅綢子和橡皮筋。在我猶豫閃躲的時候,它就被塞進了我的口袋。可當我摁住口袋喜滋滋地跑到廚房向媽媽炫耀時,媽媽的臉卻拉長了。我有點奇怪:媽媽為什麼不高興呢?
晚上,媽媽把我和姐姐屋裏的燈拉滅、門關上之後,半夜裏,我和姐姐又被吵醒了,隱隱約約還聽到媽媽的哭聲。我們怕極了,以前從來沒有見媽媽哭過。還是姐姐膽大,她說:“走,看看去!”兩個小姑娘就抱着凍得哆哆嗦嗦的肩膀怯怯地推開了爸媽的房間。我們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媽媽不管不顧地叉着腿坐在地上,頭髮亂糟糟的,一邊哭一邊用手在水泥地上拍打:“從年輕的時候到現在,你自己說說,你惹了多少事了?!”我和姐姐並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是覺得媽媽的樣子又狼狽又可笑,可又不敢笑出來,心裏又驚又怕。
“整天沒事找事!”爸爸大吼,“算了,今天晚上看來在家是睡不成了,我回公司睡去!”說完就摔上門走了。媽媽一邊抽泣着嚷嚷:“你敢走!你走走試試?”一邊也沖了出去。我和姐姐傻乎乎地也要跟出去,媽媽卻抹一把鼻涕,一回頭把我們鎖在屋裏。那晚,爸爸和媽媽都沒有回來,我和姐姐哈欠連天地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直到天亮。
這之後的媽媽突然變了,變得呆了、木了。常常,我和姐姐興沖沖地放學回來,會看到媽媽黯然神傷地呆坐在窗戶邊,執着地看着樓下的某個地方。
“媽,你看啥哩?”有一次,我好奇地順着她的目光搜索一番卻一無所獲之後問她。“啥也沒看。做作業去吧,趕緊。”媽媽淡淡地說。
“我知道!”做作業的時候,姐姐詭秘地對我說。“你知道什麼?”我好奇地問她。“我知道媽在看什麼。”姐姐吐吐舌頭。“你怎麼知道的?”我問。“媽那天讓我跟蹤爸爸,我看見爸爸進了她家……算了,不跟你說了,媽不讓我說。”
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處在蒙昧的尋覓之中。我已經明白,媽媽看的是一個女人,而且這個女人一定是一個壞女人,是她讓我們家這麼暗無天日。於是,我用我的邏輯觀察並懷疑我家樓下的每一個女人,卻不能夠確定到底是哪一個。
直到那一天。
那天,我在樓下的公共廁所里遇見了那個給我壓歲錢的圓臉盤阿姨。她紮好褲腰帶要出去的時候,又回頭笑眯眯地對我說:“咦,對了小艾,回去問問你爸爸,那本《青年文摘》他看完了沒有?好長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