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穆少年此時整個人都僵住了,光是怔怔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見他整個人都怔住了,也是笑,故意一動,額頭重重磕了他的,他吃痛,伸手捂住,再抬眼時候,顧今朝揚着眉眼,笑得肆意。
他竟是看呆了:「笑、笑什麼?」
今朝可是笑了好半晌,才是止住,她仰面躺倒,攤開雙手雙腳,嚇得他一下掉了枕下去,又爬遠了一些。
顧今朝看着屋頂的房梁,猶自失笑,又是片刻,才回頭。
他枕着自己雙臂,像個獃子。
「穆二,」她豪爽道:「萬貫家財分你一半,你當我媳婦兒得了。」
穆少年莫名心跳,沒忍住呸了她一口:「呸!你個登徒子,沒羞沒臊!」
顧今朝抓了軟枕一把扔他身上:「沒羞沒臊?誰沒羞沒臊?誰登徒子?嗯?」
當然……
當然心虛,穆二抱住軟枕,埋首其中,不說話。
今朝不依不饒,腳尖一動,又點了他膝頭上:「說話啊,誰登徒子?」
穆二耳根發熱,就不說話。
好半晌,只餘二人呼吸聲,顧今朝向他身邊滾了一滾,又到他面前,四目相對時候,又伸出兩手揪住了他的兩隻耳朵,重重一扯,她也是定定地看着他。
「穆二,」她聲音不高也不低:「想要和我好,那不能有什麼屋裏人,通房啊小妾啊什麼都不能有,知道了?」
「誰、誰要和你好了?」
穆二惱羞成怒:「顧今朝,你真是……真是……」
真是個半晌,也沒真是個什麼出來,強忍疼痛掙脫了去。
顧今朝拍手,不以為意:「好吧,只有這一次機會,你不願意就算了,我今個來,也沒別的事,來告訴告訴你,背着爹娘想做什麼事,得分輕重,還有,不能被發現,勢必會被發現並且挨打的事,以後可不要傻着去做了。」
穆二更是怒目,正要開口,院子裏忽然傳來了梅香的聲音。
問她話的,正是中郎君穆行舟。
很顯然,兩個人都聽見了,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情緒,他一下就慌了:「啊,我爹來了!」
顧今朝連忙跳下榻去,飛快穿上鞋子,等穆行舟進門的時候,她已好好側立一旁。
穆二很是配合地趴在軟枕當中,一旁放着那個柳葉花環。
顧今朝正在大聲勸着他:「以後可要聽爹娘的話,記得了?」
穆二也很大聲:「知道了,以後再不惹我爹生氣,再不讓我娘傷心!」
配合默契,才一落聲,穆行舟就過來了,顧今朝只說過來看看穆二,順勢作別,自然無人生疑。從中郎府出來,見天色還早,到街上買了一些甜果兒,準備特意回去哄哄姑姑。
時候的確還早,回到秦家時,秦鳳祤已是先一步回來了。
來寶在前院見了她,直跟她嘀咕着,說秦鳳祤拿了許多課業來,要讓她好好讀書,準備考學,正在她院子裏等着她,今朝真是怕了這個盡職的兄長,不許別個說見過她,直奔了後院。
顧容華昨晚上一直不睡,白日足足睡了一天,顧今朝將果兒留了下來,又往景嵐的院子裏去了。
秦淮遠不在府中,景嵐卻在。
她早起之後精神一直不大好,也一直在屋裏歇着。
顧今朝腳步也輕,到了石階下面,巧着一個丫鬟出來,問了阿娘,說是在睡午覺。
不想回去面對那些課業,今朝一頭鑽了進去。
景嵐躺了她最喜愛的躺椅上面,還輕輕地晃着,她微垂着眼帘,似一直恍惚着。
顧今朝悄悄走了她的身後,伸手覆住她雙眼:「這位夫人,你猜猜小生是哪個?」
景嵐笑,伸手按住她手:「我可猜不出,聽着動靜難不成是天上下凡的哪個小郎君?」
今朝自後面一把摟住她,貼了她的臉也是笑:「阿娘,你最喜歡哪個郎君?」
景嵐連想都未想,也蹭了她的臉:「我最喜歡我兒今朝,上輩子怕就是最疼我愛我的郎君才是,今生又做母子,兩世情緣。」
顧今朝可是被她娘逗得笑得不行,狠狠搖着她,又在她臉上香了一口:「阿娘,你說,你說真的,我能不能……能不能把我這女兒身告訴別人?」
景嵐被她搖得狠了,笑意更濃:「誰呀?」
今朝想了下,加重了下語氣:「要不,我給您真娶個媳婦兒回來?行不行?」
景嵐見她刻意避開問題,也不追問:「誰無少年少女時,那時候的心那,最是赤城,因為我喜歡你,你喜歡我,便覺着是一輩子了,沒有別的。但是人呢,總會長大,等他有了別的牽挂,或許這份心,抵不過別的,那時候你還能這麼喜歡的話,那就娶回來吧,還是告訴他,都好。」
顧今朝猶豫着,也是低下了眼帘:「想那麼多幹什麼,娘也說過啊,當時喜歡就好,說不定到那時候,人不喜歡我,那我也不喜歡他就是了。」
景嵐點頭,拍她手以示安慰:「沒錯,看眼下是沒錯。」
這時候她好奇再問那人是誰,顧今朝卻怎麼也不肯說了,她也不強求,就一起說說笑笑。
也是知道,景嵐昨晚上也受了驚了,故意陪着她。
這陪也沒陪到頭,秦鳳祤得了消息,到底還是尋了來,直接拎着她脖領給人拎走背書去了。
顧今朝叫了幾聲阿娘救命,更是惹得景嵐失笑連連。
他們走了之後,屋裏又安靜下來,景嵐笑意漸失,闔上眼睛,又晃起了搖椅。
搖啊搖,搖啊搖啊,搖着搖着就入了夢。
十幾年如一日,噩夢一旦出現了,輕易都驅趕不出去,夢中少女笑靨如花,救她疼她,給她起名月華。二人在花間笑鬧,少年一旁側立,也是一副美景。
轉眼間美景變成大火,顧容華一身血跡,她也一身血跡。
孩子的哭聲,還有奸人的笑聲都交織在一起。
她握緊了匕首,心如刀絞。
腿一動,一下從夢中驚醒,景嵐慢慢坐了起來。
攤開雙手,她細細看着自己掌心,好半晌,才又合上了。
艷陽高照,難得舒舒服服睡個懶覺,景嵐遲遲未起。
轉眼間三月光景又過,近秋了,這日頭是兩頭涼,晌午熱。秦淮遠今日休沐,特意等了她,想晌午同她一起去游湖,結果等了好久,人也沒有動靜,在書房看了會書,回頭又來叫她。丫鬟們都是偷笑,到門外避開了,他走進裏屋,女人香肩半露,懶懶歪在床上。
走了她身邊坐下,俯身。
彷彿又變成了少年,從未如此留戀一個女人的身體,薄唇在那光潔的肩頭上點點而過,呼吸也漸漸亂了,景嵐伸手勾着他的頸子,也是描繪着他眉眼。
淺吻,秦淮遠想起今日休沐的目的,也是趕緊坐直了:「快起來,我帶你去游湖。」
景嵐是真的借力坐了起來,薄被滑落,露出春光無限。
她身上只鬆鬆掛着一個內衣,依舊環住男人靠了他的身上:「今日怎麼想着要去游湖了?得空了?」
秦淮遠伸臂攬過她肩頭,回眸:「我時常想,從前擁有你的那人,是不是很懊惱,你嫁了的原因那般簡單,你離了他的原因也這樣簡單,那麼你心裏,真箇有誰嗎?也會傷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