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景嵐眼睛又紅又腫,抓着她的胳膊,快步往府衙里去。府尹周大人也在堂前,他是周家親戚,此時見了太子的車馬可是受到不小驚嚇。
顧容華手裏拿着一把傘,好好地坐在太師椅上,一眼瞥見景嵐,快步過來,她紅着眼睛拉着景嵐委屈道:「月華,你去哪了?我怎麽找不到你?也找不着咱們家?天太黑了,還下雨了,我好怕……」說著,眼淚就掉落下來。
聽見她喊的名字,景嵐愣了一下,忙攬過她的肩頭,輕拍着她後背安撫她,「沒事、沒事了……」
顧容華緊緊抱住她,就像個才找到爹娘的小娃娃,「爹娘不管我也不找我,月華,我只有你了……」
景嵐又擁緊些,「不怕不怕,你還有我,還有今朝,今朝你忘了嗎?」
顧容華一會糊塗一會清醒,哭了片刻,聽見她說今朝便抬眼看,似想起自己出來干什麽,抓了顧今朝的胳膊就往外走。「壞今朝,去哪裏玩現在才回來!走,快跟姑姑回家,外面壞人多着呢!」
顧今朝哭笑不得,扶着她,「嗯,走,我跟姑姑回家。」
秦淮遠父子辭別周大人,一起往外走。府衙門外停着秦府的馬車,景嵐和顧今朝扶着顧容華上車,她回頭瞥見秦淮遠父子,怯生生的貼着景嵐耳朵問她,他們是誰。
景嵐哄了她一同上了馬車,回頭叮囑秦淮遠父子乘另一輛。
上了車,顧容華還抱着傘,她衣裙已被雨淋濕,臉上倒還乾凈,這是她的習慣,不管她什麽時候,總注重自己的儀容。
應是走了太久,這時候見到親人真的累了,顧容華靠在景嵐身上,懨懨地道:「月華,我是不是病了?我竟然有點記不清李郎的模樣,我一定是病了。」
顧今朝脫下外衫給她裹上,三人依偎在一處。
景嵐一手攬着顧容華,仔細給她裹嚴實了,「沒有,你好得很,沒有病。」
顧容華將傘舉起來給她看,一臉笑意,「看!那個人長得真像李郎,他送我傘,可我知道他不是,他長得比李郎好看。」
景嵐輕撫她手臂,安撫她。
府衙的人說是東宮的人送顧容華回來的,景嵐聽了後怕,連連詢問可有人欺負她、罵她,顧容華擺弄着傘,只說沒有。
容貌嬌美的她,容易激起男人的保護慾,那些禁衛軍見她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神智不清,好在沒有人為難她,只驅趕她便了事。
提及送傘的人,顧容華顯然很開心,直拉着景嵐與她說,那人長得多好看。
景嵐不知她說的是誰,但是這個時候能在街上行走,顯然是個權貴。
再問,顧容華顛三倒四的說自己剛才找到了李郎的家,這話當不得真,從前的她時好時壞,偶爾也會拉着人上街去找什麽李郎,說是向南走過兩條街再向東,走到最東邊長長的街上再往北,一直走就能走到李郎的府邸。
顧容華這麽一丟,可把景嵐嚇得不輕,好好哄回院子,親自伺候她洗漱睡下,才放下心來。
這人再找不回來,翠環就要上吊了,這時再不敢錯開一眼,就在屋裏看着她。
景嵐特意又安排了兩個丫鬟過去,同翠環專門看着顧容華,等所有事終於消停下來,已經快半夜,顧今朝一直陪着她,親自提燈送她。
夜深人靜,小雨已經停了。
景嵐鬆了口氣,走得極慢,「真是老天保佑,還好你姑姑沒什麽事,不然我也沒法活了。」
顧今朝扶着她,「是啊,老天保佑,幸好沒事。」
走了幾步,她好奇問:「娘,姑姑怎麽叫你月華?你和我爹那時候,成親了嗎?你不是說過,還沒成親前就有了我,那時候住在祖父家裏,怎麽聽姑姑的話,好像你們早住在一塊了似的。」
原本顧今朝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爹娘未成親的時候有的,有一次她們在一起說話,不知怎的提起她爹,姑姑無意間透露出來此事。娘也痛快承認,的確是有她時,並未成親。
今兒個聽見姑姑口口聲聲叫她娘月華,她不禁好奇,「月華,這是娘的乳名嗎?姑姑叫容華,你叫月華,還真巧。」
景嵐臉色微白,伸手撫額,半晌才道:「你姑姑糊塗了,記錯了。」
顧今朝見她臉色不好,隨即將這件事拋之腦後,攙扶着娘回她自己院裏。走到半路,遠遠瞧見一點紅往這邊來,原來是秦淮遠見景嵐久久未歸,實在不放心,過來接她。
景嵐站住,欣慰嘆道:「今朝,有時候我也想,我為什麽非要嫁給一個不是特別熟的人?可能是看見他牽挂亡妻時那模樣,覺得他有些可憐,就彷佛看見了我自己,一個人孤單,兩個人在一起能暖一點,或許你娘我真是老了,總想着找個人靠一靠。」
顧今朝如何不知娘過得不易。
秦淮遠待她娘還行,感情都是一點點相處來的。顧今朝明白她娘的意思,笑道:「放心,我沒事,我跟秦大、秦二相處得還好,才到秦家幾個月,感情循序漸進才是最好的。」
景嵐嗯了聲,此時竟深感脆弱,秦淮遠走到面前,她上前握住他手,半邊身子都靠在他身上。
顧今朝與兩人道別後便提着燈走遠了。
景嵐眼見她走了,突地腿軟,額上冷汗津津,秦淮遠及時伸臂擁住她,嚇了一跳,「這是怎麽了?」
景嵐搖頭,只讓他快走。
【第二十一章你當我媳婦兒?】
經此一事,顧今朝有了更多牽挂,早起先去姑姑面前坐上一坐,哄得她高興了,跟她說清楚,自己什麽時候回來。
收拾妥當,來寶來叫她。
秦淮遠一早去了翰林院,命人備好了車,秦鳳祤親自帶顧今朝去書院,這兩日真是日日有事,她就沒安生上過一次學堂。
上車之後,秦鳳祤自然是叮囑再叮囑,顧今朝知他是好意,便一一應承下來。
車到書院前停下來,兩人下車,早有書僮在門前迎着他們,隨着書僮往書院後院走去,院中楊柳垂地,春意盎然,顧今朝跟在秦鳳祤身後,莫名的安心。
不論別的,秦鳳祤對弟妹之心,可稱為好兄長。
一路走到書院最後堂口處,老太傅捋着鬍子端坐着,左右各站一人,顧今朝謹記着兄長教誨未敢抬頭,乖乖站在秦鳳祤身邊。
秦鳳祤跪行大禮,伏身,「鳳祤拜見老師。」
顧今朝也與他一樣,跪拜,「今朝拜見老師。」
老太傅一臉笑意,對於這個閉門弟子十分滿意,「書院設五經教讀,今朝,你現在在丙等學堂,不過是初學,如今快到季考了,你既入我門下,也不能省略,需得考過丙乙二等學堂,到甲等學堂來,才算真正入門。」
顧今朝怔了下,這不是她入學堂的本意。
秦鳳祤在旁當即應聲,「老師放心,今朝定會全力以赴的。」說著,回頭看她提醒她。
顧今朝回過神來,這下趕鴨子上架,只得應下。
老太傅很是歡喜,讓他們起來,一旁的書僮遞上茶來,顧今朝親自端起,慢步上前,這才看清太傅身邊站着的兩個人。
一側是謝聿,他一身錦衣,在老太傅面前難得他身上沒有太多佩玉,四目相接,他冷目以對,先別開眼去。
顧今朝不以為意,又瞥向另外一側。
此人似曾相識,玉樹臨風,眉如遠山,眼中自含三分笑意,他一身常服,長相清俊,見她看來,便仔細打量她,這一看,不禁一愣。
顧今朝飛快收回目光,上前給老太傅奉茶。
老太傅伸手接了過去,左右一看,最後瞥向顧今朝,「世子謝聿,太子李煜,你也來見過,日後都是你同門師兄,要敬重兄長。」
難怪她覺得眼熟,之前在書院門口,秦鳳祤讓他們別回頭,一開始她一向識時務,真沒看,秦湘玉和秦鳳崚都偷看了,還扯了她回頭,她於是敷衍瞥了一眼。
後來在獵場,她注意力都在穆庭宇身上,想偷看太子又被謝聿阻止,這回是第一回能堂堂正正看這位太子,趕緊上前見禮。
太子溫和,謝聿孤傲,顧今朝匆忙間見了禮。
老太傅將幾人叫了一起,挨個叮囑了一番,秦鳳祤最為穩當,教誨也少,讓他先帶着顧今朝出去。
人走了,老太傅喝了茶,有片刻的失神。「此子聰慧,百局圖一日便破,此等風華面貌,天生討喜。老夫給他卜了一卦,也是天生貴胄,今日見了,又讓老夫想起一人來。」
謝聿仍望着堂外那抹白影,並未在意。
李煜卻是微低下眼瞼,「老師所言,可是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