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她若流露出半分不快,他或許還有話說。
越是這樣,秦鳳祤越是無話可說,心中一片柔軟:「回府之後,我即刻出城上了山,可惜沒有找到我爹和太傅,現在你既已回府,那便好了。」
今朝聞言便笑,不知為什麼,這時候特別想她爹。
小時候每次在外面打了架,每次回來,林錦堂總是要說,不能就這麼算了,念及那個男人,她恍惚笑笑,口中說著沒事,心裏卻是空落落的。
伸手自腰間解下了那個牛角匕首,這就遞了秦鳳祤面前去。
「兄長的匕首,還與你了,我還得去找我爹。」
這匕首,換了秦鳳崚回來,此時卻由顧今朝還了他。
秦鳳祤隨手接過,心中真是五味雜陳,可他低頭看了一眼,那牛角匕首上,日銘已變成了月,他似不敢置信,又仔細看了看。
顧今朝才是要走,他忙是叫住了她:「這不是我的匕首。」
茫然站住,今朝抬眸:「什麼?」
牛角匕首又放回了她的手裏,秦鳳祤目光沉沉,定定道:「這匕首本是一雙,太傅贈與我和謝聿,日月相對,這是他的那把。」
這個時間,花房更熱。
景嵐才在鋪子裏回來,近日花兒開得正盛,可以制茶的已經所剩無幾,這個時候正是做花糕的好季節,京中不少小姐夫人們都很中意。
晌午時候,丫鬟和採花女都去歇息了,景嵐坐了木桌旁邊,正在品茶。
花房悶熱,也沒有別人,她脫了外衫,裏面只着兜衣,露出一截小蠻腰,可見肌膚雪白。天氣炎熱,花房的窗開着,門也開着,只門帘放下來了。
她從來也不在乎別人眼光,若不是為了今朝和容華,真是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門帘微動,以為是丫鬟進來了,也不以為意。
腳步聲停在身後,景嵐回眸,男人一身官服,目光灼灼:「花房只你一人?怎個連個別人的影子都沒看見?」
他身形頎長,走了桌邊,逕自坐了下來。
景嵐揚眉:「王爺政務繁忙,怎麼想起來我這了。」
說著,一手撈過旁邊的外衫往身上一披,兩隻胳膊這就伸了進去,腰帶隨手繫上,她伸手來給他倒茶,倒好了,推了他的面前來:「來,嘗嘗新調的花茶,看看花香重不重。」
謝晉元低頭,也是扶着茶碗。
她這裏,就連茶碗,都和旁人的不一樣,他抬眸,看着她:「怎麼,不是說你們那裏天氣熱的時候,人人都穿着暴露么,見了本王,急着披了外衫幹什麼?」
景嵐淡淡一笑,一手在桌上也是點了點:「王爺見諒,實在是和林錦堂在一塊習慣了,他醋味大,看不慣我這習慣,世人也看不得,便改了。若是未成親呢,許還能自在自在,如今進了秦門,還是避嫌才好。」
她說起避嫌,目光在他臉上一掃而過。
謝晉元眸光微動,薄唇微動:「避嫌幹什麼,聽說你又置了一所新宅院?怎麼?才成親數月,便準備好後路了,這是準備離了國公府了?」
的確,景嵐偷偷置了一院新宅,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她也無意去問,只是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嘛,嫁進國公府,也算各取所需。王爺也知道我這個人吧,就愛胡思亂想,先留了後路,總好過事到臨頭再犯愁,對吧?」
她笑意淺淺,妝容精緻。
什麼時候看見她,她都要命的媚。
謝晉元別開眼去:「好歹也做過露水夫妻,無需遮掩,秦家不如意了?誰惹你不痛快了?」
好吧,景嵐笑意漸失,將茶壺轉了一轉,才是看向他:「不痛快是有,但是還不至於過不下去,只要他不觸及我的底線,還能湊合,多謝王爺惦記了。」
他見她不鬆口,也不再追問:「當年你執意嫁了林錦堂,也是這般模樣,如今又進了秦門,也不如意。這一次,若是再有變數,不若來世子府,當年應承你的事,還作數。」
景嵐單手托腮,對着他眨眼,實在忍不住笑意傾瀉:「不,當年都沒有去,現在更不會去,我去世子府幹什麼,上趕着讓你扒我的皮?這些年沒攢下什麼了,還要給今朝留些家底的,王爺少打我主意,多謝你這好意了。」
提及顧今朝了,謝晉元想起了那少年模樣,見她拒絕也不惱。
端起茶碗,茶香四溢。
抿一口,真是個別樣的苦,放下了,也是目光淺淺:「真是人如其茶,看着美看着香,真品到口腹當中了,卻是個苦,景嵐,你真是有毒,品不透。」
景嵐略一低頭,仍舊一臉笑意:「多謝誇獎,受下了,說吧,到底來幹什麼了?」
他細品着茶,半晌也沒再說話。
茶碗空了,放了桌上,才是開口:「無事,剛好路過。」
好一個剛好路過,她又給他添了一碗茶:「既然無事,那就再喝一碗茶吧,許久沒有見過,時間過得可真是個快啊!」
二人是各有心事,雙雙喝茶。
片刻,謝晉元起身要走,景嵐也是來送,出了花房,外面還停着世子府的馬車。二人並肩而行,日頭偏過晌午,映着他們的影子,交纏在了一起。
景嵐站住,無意上前:「外面真是個熱,恕不遠送。」
花房比外面還要熱,謝晉元明知是推脫,也嗯了聲,才要轉身,一人騎馬而來,瞧見他們站了一處,那雙眼睛都快要飛過來了!
林錦堂一路疾馳,到了花房門前,一下跳了下來。
到了謝晉元面前,非但沒有上前見禮,反而來扯他衣領:「謝晉元!你來花房幹什麼!」
謝晉元側身避開,也是冷淡:「你有臉問?既已娶她,緣何鬧到這般地步?」
林錦堂心底記掛今朝,只是怒目以對:「今日我不與你論這個,我兒今朝,說是衝撞了世子,被你那個好兒子給下了水牢了!」
景嵐本來不想看見他,已經轉過去要進花房了,聽見此言頓時抬眸:「怎麼回事?」
林錦堂忙將傳話的那人說的,說了一遍,大意也是如此,說顧今朝當街衝撞了世子,被世子抓進了世子府,給下了水牢了。
景嵐又看向謝晉元,磨牙:「可有此事?」
男人卻笑,白白瞥了眼林錦堂:「哪裏聽來的,先不說謝聿被禁足在世子府中,不得出府。就是府上,也從來沒有什麼水牢,可笑至極。」
林錦堂也是怔住:「沒有水牢?」
謝晉元瞥着他:「連水井都沒有一個,何況水牢,不過出府之前真是見過顧今朝,只說請來的,並無什麼衝撞,水牢更是無從說起。」
話雖然這麼說的,但還不能全然放心。
他也是上車告辭,景嵐見他親自去查,很是放心,轉身進了花房。
左右無人,林錦堂緊隨着她身後,也掀開門帘走了進去,女人坐了桌邊,正拿着小夾子夾着花瓣,仔細分開花瓣當中的花蕊。
她微傾着身子,外衫滑落,露出半個裸肩。
他光只看着,不敢上前,悻悻的側立一旁,垂了兩手,就乖乖地看着她。
景嵐頭也不回,繼續調茶:「你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