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本來她也只是順口一說,不過謝聿忽然伸手打了個響指:「一樣,你爹待你情深,不及前程似錦,即刻讓人傳話去,你且看看,他可敢登門來救?」
今朝頓惱,可她卻也攔不住,謝聿隔窗叫了人,送了信去。
她真是氣急,回頭瞥見桌上那把牛角匕首,伸手去拿。
手才碰到匕首,謝聿在身後涼涼道:「莫做傻事,五叔看着你呢!」
抬眼,那老管事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進的屋子,鷹目裏帶着冷光,正緊緊盯着她。顧今朝只得放手,站直了,長長順了一口氣。
謝聿站在窗邊,她也就跟着站了過去:「若講今朝有錯,總得讓我知道我錯了哪裏?世子三番兩次故意難為我,如今非留我在世子府,試探人心,到底是為何緣故?」
少年膚白貌美,口氣一軟下來,真箇讓人心疼。
謝聿回眸看她,目光清冽:「就是想告訴你,世間本無情無趣,別再那樣笑。」
她哪樣笑了?
今朝將自己遇見他之後的事情理順一遍,也毫無頭緒,只茫然地看着他:「什麼?」
他轉過身去:「你不要期許太多,林錦堂不會來的,他一個小小金吾衛,除非是不要身家性命了,不然怎敢來闖世子府?」
顧今朝連忙跟上他的腳步:「那我爹他要是來了呢!」
謝聿毫不猶豫:「他若來救,許你世子府信物,即刻放你走。」
「好!」
說實話,她既不想林錦堂來,又盼着他來。
自從那個女人進了林家大門,她也一直想知道,她和她娘於林錦堂來說,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不過,坐以待斃向來不是她的作風,世子行事怪異,她兩次進府,都見着他吃藥,在山上時也一副厭世模樣,似心情不佳。
走了外面院子當中,一樹桃花。
忽然想到那個做影子戲的晚上,忙是上前兩步,攔住了謝聿:「世子說世間無情無趣,可今朝不這麼以為。這世間有趣的事情千千萬,有情有義的人也大有人在,只怕世子沒經受過,才不相信,不若給我一個機會,我定然讓世子知道,這世上樂子多着呢!」
她懇切得很,可惜謝聿不願想起那個猴兒,瞥了她一眼與她錯身走過。
今朝再想過去,侍衛隊攔住了她。
她被圈禁在這院子裏,這就坐了石階上面。
別無他法,也只能等待。
謝晉元臨走時候說了,她娘與世子府頗有淵源,不許謝聿傷她,興許沒事。但願她爹別來,心裏這麼念叨着,就拿小石頭在地上畫起了圈圈。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錦堂始終沒有來。
圈圈也不知道畫了多少個,越畫心裏越是空落落的。
腳步聲起,錦衣又到眼前,
顧今朝抬起眼來,抿唇。
侍衛隊側立一旁,老管事遠遠站着,謝聿拿着幾枝柳枝,像是隨手摺下來的,也是隨意坐了她的身邊,:「真是個可憐兒,這樣吧,就像那日,你編個花環給我,這就放了你回去。」
說著揚眉,將柳枝遞了過來。
見他神色,是俯視眾生的憐憫,他這是賭贏了嗎?
不,他沒有。
顧今朝並未去接:「我爹會來的,他一定會來的。」
她回眸看着他,那雙眼裏像有團小火苗似的,這兩團小火苗,些微閃爍,四目相對,可少年看了他兩眼,又低下了眼帘去。
可真是倔強,謝聿手動,柳枝搭了顧今朝的腿上:「他若能來,早就該到了……」
這一搭,顧今朝騰地站了起來,那幾枝柳條就像是什麼蛇蟲,連退數步避開了,低眸看着謝聿,心中那些個不甘百轉千回,平復了片刻冷靜下來了。眼下,最快離開世子府才好:「一個花環而已,世子想要,我給你再編一個就是。」
說著重新坐回他身邊,主動拿過了柳枝來。
她手上動作快,來回穿插編着花環。
謝聿笑,尾指搭上了柳枝:「小可憐兒~」
今朝手一動,柳枝在他指尖掃過,小脾氣全都隱藏在小動作當中了:「我並不可憐,世子你才可憐,只怕從小到大,也沒個人對你掏心掏肺,沒人真對你好,所以才這樣戲耍人心。」
謝聿看着她的眉眼,勾唇:「所以,到現在,你還以為他們是真心待你?」
柳枝太長,編了一半,一半拖在地上。
顧今朝嗯了聲,站了起來:「是,知道我遇險,我爹會來救我,即使是秦鳳祤,也是兄弟情深,只不過我沒有那樣的哥哥,若是有,刀山火海,也會來救。」
真是可笑,謝聿抬眸看着她,才要起身,院外忽然傳來了嘈雜之聲。
很顯然,顧今朝也聽見了。
悶響聲聲聲近,打鬥聲從外面直接打到了院中,她驀然轉身,只見一人手持長戟,從外到里橫掃一片,一頭沖了進來!
少年一身寶藍長衫,長戟狠拄着地是氣勢如虹。
手裏還未編結好的花環,當即掉落地上,顧今朝一腳踩過,快步上前,已是紅了眼:「好哥哥,你何苦來趟這渾水……」
穆庭宇單手扶戟,目光掃過來,已是看見了她。
眼看着她臉上似無血色,眼也紅鼻尖也紅,好像受盡了委屈,真是怒意橫生:「今朝莫怕,你爹和中郎府眾位叔伯已去給你討公道了,到哥哥這來,二哥這就帶你走,看誰攔得住!」
日頭明晃晃的,柳枝就在眼前。
那抹綠葉在青磚上面,顯得有些寂寥,謝聿看了一眼,臉上笑意全失。慢慢站了起來,起風了,春風吹過臉龐,些微的涼。侍衛隊已經提刀將穆庭宇重重圍住,顧今朝去而復返,又來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一臉急色,這回可是有了底氣,聲音清亮了許多:「世子有言在先,現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倒是懂得迂迴,言語間也很有技巧,即使是惱着,說話也讓人厭煩不起來,謝聿抬眸望去,那邊少年一身藍衫,被圍住了,也真箇是無所畏懼。
顧今朝更近了些,聲音也低了下來:「世子輸了,當願賭服輸。」
烈日暖陽,在那雙漆黑的眸子裏,看見自己:「是,是我輸了。」
謝聿胸腔當中,不知什麼漸漸散去了,他別開眼去,輕輕頷首,驀然轉身。
一旁的老管事意會過來,趕緊上前。
「住手,世子府不得喧嘩,真想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嗎?」
「……」
老管事一揮手,眾侍衛還刀入鞘。
顧今朝也趕緊從侍衛隊當中擠了過去,她站了穆庭宇的身邊,直拉了他一邊胳膊:「穆二哥……」
他上下打量着她看可有傷處:「傷着哪了?」
她急忙搖頭:「我沒事,別衝動,千萬別輕舉妄動。」
很明顯是敵眾我寡,見她無事,穆庭宇也是怒意漸消,再一細想,只覺事有蹊蹺,看着她才反應過來:「不是說把你下了水牢么?」
這事三言兩語可說不清楚,今朝搖頭。
她着急要走,在人群當中,有些看不見外面,只能靠喊:「還請世子信守承諾!」
謝聿遠遠站着,也看不見他神色,許是得了令了,老管事一揮手,侍衛隊側立兩旁,讓出了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