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這個女子宛如風雨過後的新芽,倔強而又堅強,只消沉了一日,即刻活了過來……

謝聿依言上前,顧今朝一低頭,額頭抵在了他的肩頭上。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好半晌,她站直了,揚起臉來,認真地道:「謝聿,你說的,我干什麽去都行,你說你守着我的,對吧?」

他點頭,正色道:「隨心所欲。」

顧今朝一下子笑了,對着他眨眼,「多謝仙君指點迷津,我先去前堂了。」

白影一動,她已掠過他身側,往前堂去了。

謝聿等了一會兒,保持一段距離地跟在她身後。

前堂的下人都被攆了下去,顧家兄妹坐在一側,謝晉元、景嵐坐在另外一側,幾個人都等着顧今朝換上裙裝過來。

本就是個姑娘家,十幾年來卻被當個兒子養,除了謝晉元,幾個長輩都生出許多愧疚之心來,尤其是顧容華,直直盯着房門,手指都絞在了一起了。

景嵐當然知道她心中想,在旁勸道:「別擔心,讓她跟着大哥,改了名字即可。」

京中風雲變幻,在周帝退位之前,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其實今朝會有些危險的……顧容華垂着眼帘,看着自家哥哥,點了點頭。

正說著話,門前微動,顧今朝推開房門大步走了進來。

四人都看向門口,她一身白色袍服,腳步匆匆,走到幾人面前,當即跪下。

景嵐一下站了起來,不解地道:「今朝,你、你怎麽沒換衣裙?你這是……」

顧今朝揚起臉來,目光掃過兩旁的男人,不卑不亢地道:「阿娘,既然是讓我做自己想做的,那我便還想做阿娘的兒子,我就是顧今朝,不會改名換姓,不會去別人膝下。」

景嵐當然動容,幾步到了顧今朝面前,蹲下身來,「傻孩子,是不得已才做的兒郎,現在你何苦還瞞着世人,難道你不想做回女兒家了嗎?」說著,景嵐要將她扶起。

但她動也沒動,背脊挺直,認認真真地把心底話說出來,「阿娘剛才離我那麽近,卻走了好幾步,而我現在行走如風已是習慣,做女兒家有女兒家的好處,在這世道卻也有許許多多的束縛。

「你們為我安排了退路我知道,可我不想混沌度日。爹爹在上,姑姑也看着了,今朝有凌雲之志,若真想為我好,那便讓我做自己的主,生便痛痛快快地活,死便了無遺憾地去。」

顧容華還想再勸,站了起來,但才向前走了一步,突然眼前眩暈往前一倒,顧今朝見狀,連忙站起身要去扶。

景嵐離她比較近,先攙住了她,憂心地問:「這是怎麽了?」

顧容華想到什麽,一手撫在腹上,臉色頓時白了,見她如此,景嵐暗暗替她把脈,心中已是有了定論。

一旁顧瑾聽了顧今朝的事,目光轉沉,若有所思。

而謝晉元見顧容華身體有異,忙勸了兩句,到外面叫了人來,先扶着顧容華去客房歇下。

丫鬟們魚貫而入時,顧今朝已經走過去扶着顧容華,小心翼翼的,顧容華不由得伸手輕撫她的臉,頓時紅了眼。

景嵐在旁直勸着她,「先顧着身子要緊,別動氣。」

她握了握顧今朝的手,搖頭道:「不是氣惱,是心疼,心疼我們今朝。」她看了看顧瑾,又看了看顧今朝,「你當真不願恢復女兒身同你爹去?」

顧今朝嗯了聲,發自肺腑地道:「我不願,非但不願,還十分不喜,不想有人再對外說我是女兒身之事。」

這話說的意有所指,令顧瑾目光灼灼看向了她,她並未躲避,迎上目光,他頓時明白過來,這孩子是在惱他,惱他昨日之舉。

景嵐回頭,為難地看着顧容華。

顧容華對着她點了點頭,兩人相處多年早有默契,她於是讓丫鬟們扶着顧容華先去休息,自己將顧今朝帶出了廳堂,走到外面無人處才站住。

景嵐定定地凝視女兒,彷佛要看出她的真心,「今朝,你告訴阿娘實話,為何不願離京,為何不願跟你爹去,做回女兒家?」

顧今朝也不隱瞞,坦然相告,「阿娘,說來很奇怪,我不覺得與他有父女親情,反而有點不喜歡他。」

景嵐怔住,回神後蹙眉道:「別胡說,你們只是從沒見過,才會有生疏之感。你一時沒辦法親近你爹,我也不逼你,但是你的身分……你現在還小,將來若有一日遇着個人,你喜歡得不得了,你卻一直是個男兒身分,嫁也嫁不了怎麽辦?」

顧今朝想起那個人,眉眼溫柔,忍不住道:「阿娘,我有,現在就有那麽一個人,但他高高站在雲端,我若穿上裙裝,戴上珠釵,做個閨閣千金,只怕追趕不及,不能與他站在一處。」

景嵐錯愕至極,好半晌才道:「你方才、方才說的打算,是為情所致?」

顧今朝笑了,也不瞞她,「阿娘,並不全是,只是我做自己,做如今這樣的顧今朝,更痛快。」

少年少女之情,並非一生一世,景嵐便不追問那個人是誰,只在乎女兒的將來,「可是,眼下這個樣子,你要往哪走呢?我的兒,你選的這條路,不好走呢!」

顧今朝上前兩步,輕擁住她,「以後,阿娘只管做晉王妃就好,今朝自有分寸。」說著,還在她臉上親了口,才笑着走開了。

這孩子!

景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當中,心中又是擔憂,又覺得與有榮焉,最終轉身回到前堂。

對母親說完話,顧今朝並未回到世子府客房去,而是讓人趕車,直奔唐國公府。

抵達唐國公府,顧今朝匆匆進門,依舊披上白日裏的那身麻衣,快步進了靈堂。

靈堂當中,秦湘玉還在一旁哭泣,秦鳳崚勸着她,卻沒有多大的用處,她正傷心,誰說也不聽。

火盆還燃着,秦鳳祤跪在靈前,一直在給秦老太太燒紙錢,顧今朝走到他的身邊,直直跪了下來。

火苗因她動作帶起的風輕輕晃了下,秦鳳祤並未轉頭,往火盆里添了紙錢,「怎麽又回來了?」

顧今朝一邊往火盆里添着紙,看着那燃起來的火苗,一邊低聲道:「我知道太傅推舉哥哥,是想讓哥哥去內閣,將來掌管六部,我想和哥哥同去。但要參加今年秋試,還缺一人舉薦,而因棄考一事,太傅已破例讓我重入山門,我不好再請求太傅舉薦我,京中若論文職,誰也不及秦爹爹,我想請秦爹爹助我。我知道不該在今日說這件事,但時間緊迫,還求哥哥在臨走之前幫我說上一說,我必當掙個狀元回來。」

火苗一跳,秦鳳祤手一頓,差點燒到手了,他抬頭,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顧今朝,你說什麽?你想進內閣?」

顧今朝嗯了聲,定定看着他,「並非玩笑。」

盯着她眉眼看了好半晌,秦鳳祤才又拿起紙錢來,只是他心中似乎很亂,一下放了許多紙錢,火苗又竄起老高,最後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站了起來。

她不明所以,怔住。

秦鳳祤讓秦鳳崚過來守靈,往外走去,走到靈堂之外了,見顧今朝並未跟上,才回頭,道:「還不過來?」

滿月之下,他縱使身披麻衣,也掩不住一身風華。

顧今朝聽得真切,忙站起來走了過去。

秦鳳祤一直注視着她,直到人到了面前,眸光微動,「內閣在六部之上,文官武將皆在下,此路雖非戰場,卻也是刀光劍影,想進內閣絕非易事。」

他轉身看着天上月亮,話鋒一轉,「不過事在人為,你既有此心,那為兄便成全你,國公府為你舉薦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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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有絕色妹有財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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