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亂世真情
眼看快到12點,可車站還是人山人海,哪裏擠得過去,江泮顧不上渾身的疼,一手抓着行李箱,一手抓着佩佩,不停喊着榮安的名字朝着人堆里擠。
佩佩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整個人都懵了,應聲蟲一般,江泮叫一聲,她跟着叫一聲。
“榮安!”
“榮安!”
突然,一陣尖利的警報聲鋪天蓋地向眾人撲來,經過這些天的教訓,沒人有半點僥倖,鬼子的飛機逮哪炸哪,幼兒園、學校、街道、商鋪……沒有他們不敢炸的地方,人越多的地方炸得越歡。
果不其然,一個炸彈就衝著人群扔下來,江泮情急之下一跤跌在行李箱上,怒吼而起,張開雙臂撲在佩佩身上。
他的怒吼聲終於讓人群中的榮安找到了兩人,榮安見勢不妙,從躲藏的篷子下衝出來,什麼都沒想,撲到兩人身上。
震耳欲聾的聲響之後,這裏轉眼成了修羅場。
三人擠在一團,瑟瑟發抖,榮安學醫,到底穩重一些,拍拍兩人算作安撫,起身就要去救人。
看到榮安滿臉滿身的鮮血,佩佩終於醒悟過來,發出短促而奇怪的尖叫,踉蹌而起,撲上去抱住榮安。
榮安剩下的力氣,也剛好做出這一拍一走的動作,直直地倒下來,恰恰倒在佩佩和江泮懷裏。
看到江泮背着榮安再度出現,江泠二話不說,繃帶止血藥轉眼就送到三人身邊,一手一個拎走仍然在發抖的兩個傢伙,蹲下來稍作檢查,心頭咯噔一聲,手也隨之一軟,手中的止血藥滾落在地。
佩佩目不轉睛盯着她的動作,被她的這個手軟嚇得魂飛魄散,而江泮還有幾分清醒,結結巴巴道:“姐,他會不會死?”
話音未落,佩佩一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堵在他面前,“不會!不會!不會!”
“閉嘴!”江泠心頭火起,一拳將佩佩砸倒在地。
江泮沒來得及給佩佩當墊子,慌忙將她拉起來,佩佩還是在嘟噥“不會”兩個字,只不過聲音小了許多,滿臉都是淚。
“什麼不會啊……”
許盛讚拎着給江泠的飯盒悠哉悠哉走來。
榮安和佩佩算是在西園農場長大,許盛讚不知道被三個小混蛋聯合起來騙了多少次,眼看榮安剛剛來勸,被江泠罵出門,還以為這三個傢伙在裝神弄鬼騙江泠回去,心頭暗喜,盤算着好好配合演一出好戲,讓固執的江泠改變主意。
無人回應他,江泠跪地尋找清理榮安的傷口,這才發現他只是被震暈了,傷也是小小擦傷,幾不可辨。
那麼這麼多的血從哪來?
許盛讚還神遊在外,生怕三人搶了自己給江泠做來補身體的肉蛋羹,將飯盒藏在身後,繼續悠哉悠哉而來。
“不會什麼啊……佩佩,你這是痴了線嘛……”
話音未落,一個比剛剛更為尖利的聲音從江泠口中衝出,“弟弟……”
隨着她的喊聲,佩佩這才發現江泮肩膀背上的鮮血,手指塞入口中制止了恐怖的驚叫,目瞪口呆。
江泮這才知道痛,衝著佩佩擠了個笑容,一頭撲在江泠懷裏。
許盛讚也呆住了,抱着飯盒不知如何是好,江泠衝著他怒喝,“快來救人!”
許盛讚箭一般衝到江泠身邊,江泠一把抓住他的手,咬牙切齒道:“跟我一起處理好傷口,我們這就回家。”
活蹦亂跳的三個人離開家,送回來的是兩個躺的,一個蔫的。江泠和許盛讚雇請一隊人將三人送回家,剛進了門,只聽哭的哭喊的喊罵的罵,頓時翻了天。
從胡四奶奶到各房伺候的丫頭老媽子,胡家女人得有二十多,女人多的地方事情多,可憐一個好好的書香世家萬木堂,自胡介休病倒之後成了南海出了名的是非之地,令人無比唏噓。
江泠看着一路嚎哭奔走的女人,四顧茫然,臉色有些發白,許盛讚倒也見怪不怪,輕車熟路帶着她來到書房。
一行人剛剛進門,管家陳太華就派人一路狂奔來報了信,胡介休對兩人的到來並無驚訝,拄着拐杖起身將兩人迎到會客的小房間坐下來。
房間就在書櫃後面,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這裏別有洞天,一個小陽台延伸出外,陽台上擺着一排的蘭草,房間裏是從廣州運來的洋沙發,坐上去十分鬆軟舒適。
再舒適,這也不是能放鬆的地方,江泠身為女子,在求學路上不知遇過多少白眼,聽過多少老頭兒的閑話,向來對這些老人家心存厭憎和恐懼,寧可永遠不要跟他們打交道才好。
江泠刻意找了個角落坐下來,沖許盛讚略一點頭,許盛讚會意,對胡介休道:“四公,您放心,榮安沒有大礙。”
胡介休笑了笑,並不接他的話茬,看向江泠,“阿泠,是你救的人,為什麼要盛讚來跟我說?”
江泠微微一愣,訕笑道:“四公,他是男人,到底說話要比我一個女人管用一點。”
這話說得許盛讚都有點臉色發黑,回想起無數過往,他一瞬間懂得江泠一直不願回鄉的原因,在心中狠了狠心,暗暗做了決定。
胡介休搖搖頭,“你這是看不起你自己,還是看不起我?你回去問問你阿媽,當年我收她做學生的時候,有沒有教過她男人說話管用一點。”
“四公,阿泠沒有別的意思,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許盛讚還當胡介休藉機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頓時有些慌神,江泠突然醒悟過來,悄然放鬆了身體,深深呼吸,聞到熟悉的香味,這才明白母親為何執意要在家中培育蘭花。
胡介休好似知道她的心思,清瘦的臉上露出笑容,“阿泠,這些年我身體不好,一直沒能跟你好好說一聲,你能考上香港西醫學院,給榮安當了一個好榜樣,我胡介休以你為榮,以你母親為榮。”
江泠眼眶一熱,心頭微顫,突然起身跪在胡介休面前,輕輕磕了個頭,作為無言的感謝。
胡介休也不去攔她,待她起身落座才回到正題,“有你們在,榮安和阿泮的傷我並不擔心,我只想替你母親說一聲,不要讓她再擔心了,等廣州局勢穩定一點再回去。”
江泠沉默點頭,顧左右而言他,“四公,榮安沒有外傷,需要靜養,看看有沒有什麼內傷表現。至於我弟弟是背部受了傷,傷勢並不嚴重,請您放心。”
“我們家對外傷內傷都很拿手,四公,有什麼事情隨時通知我。”許盛讚總算明白兩人在鬧什麼,對胡介休肅然起敬,這才想起來,如果不是胡介休鼎力支持,開在西城街上的女子識字班早就被一群食古不化的老人家拆個精光。
胡介休問了問江夫人和西園農場的情況,叫來管家陳太華,讓陳太華記下照顧榮安的注意事項,這才由着兩人告辭離去。
書齋內被樹木花草包圍,一片寧靜,書齋外的混亂也很快被胡四奶奶強力制止,各房各院大門緊閉。
佩佩這房三口人住在東邊的小院,三人和雷小環陪嫁過來的左姨從來都是院門一關自成一統,在院中看書種花,跟誰也不多來往,倒也悠閑自在。
左姨帶的丫頭小蘭一路疾奔進來,根本不用開口,聰明過人的雷小環就明白女兒又成了罪魁禍首,連忙叫小蘭從後門跑出去雇一頂轎子,等轎子和女兒的過程中飛快地收拾了簡單的包袱。
佩佩迷迷瞪瞪進了小院,轎子也飛奔而至,雷小環和左姨迅速將佩佩塞進轎子,讓轎夫把人送到三水黎家暫避。
可憐佩佩連一聲阿媽都沒叫出來就離了家,在轎子裏顛得昏頭轉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齊玲瓏帶着兩個丫頭衝進小院,雷小環正團扇輕搖,在花間漫步,悠閑得好似什麼都沒發生。
“四小姐呢?”齊玲瓏怒喝一聲,目光刀一般盯着在雷小環的臉上。
雷小環把她那點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只是懶得跟她斗,繼續搖着團扇背對着她坐下來。
一個僕人跑上來在齊玲瓏耳邊說了句什麼,齊玲瓏冷笑,“二嫂,你這麼護犢子,就不怕公婆怪罪!”
雷小環頭也不回道:“慢走不送!”
“追!”齊玲瓏一跺腳,轉身疾奔而去。
佩佩坐的轎子剛出西城,兩個醉漢迎面而來,赫然是榮祖和陳太華之子陳不達,轎夫們都認得這兩個狼狽為奸的小魔王,叫苦不迭,悄然對了一個暗號,同時加快腳步。
佩佩被顛得只剩半條命,沒想到還有更兇猛的,實在忍不下去,掀開轎簾一陣狂吐,一邊吐一邊嗚咽。
榮祖和陳不達本已走出幾步,聽到熟悉的聲音,同時回頭,榮祖酒醒大半,撲上來一陣拳打腳踢,轎夫們連忙跪地求饒,陳不達認得他們,連忙拉住榮祖,把佩佩從轎子裏扶出來。
等佩佩苦膽水都吐出來,總算意識有些清醒,榮祖不知道想起什麼,猛地瞪向陳不達。
陳不達自知理虧,訕笑連連,“大哥,那會我們手氣正旺,走了豈不是太可惜。”
榮祖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這是我四妹!我怎麼跟家裏人交代!”
“四小姐呢!”
“胡佩佩!出來!”
“四兒,你還敢跑,我再不收拾你不行了!”
用不着交代了,因為齊玲瓏已經帶着人氣勢洶洶追上來。
榮祖一腳將陳不達踢上前,“去把人攔着!”
陳不達不知道吃了齊玲瓏多少虧,暗暗叫苦,一溜煙衝上去做這個炮灰。
榮祖一把扛起佩佩塞進轎子,衝著轎夫怒喝,“趕緊給我好好送回去……不對,趕緊跟我來!”
榮祖袖子一捋,一馬當先沖在前頭,轎夫連忙抬着轎子跟上,好在齊玲瓏帶的人少,而且也不敢跟榮祖動真格的,榮祖帶着轎夫闖過齊玲瓏的阻攔重又回到萬木堂,還是沒逃脫挨罰的命運,被胡介休關進後院的庵堂反省。
大少奶奶余詠明守活寡多年,總覺得是自己命不好,虔誠地吃齋念佛,想要消除前世罪孽。她開了這個頭,家中的女人紛紛有樣學樣,眼看萬木堂天天煙熏火燎,書齋里的萬卷書十分危險,胡介休只得在後院給她建了一個庵堂,由得她和一眾女人打坐念經。
庵堂建好,胡四奶奶又老大不樂意,生怕娘家人說自己虧欠余詠明,硬是拉着她住到自己小院來,這就引起了齊玲瓏的不滿,齊玲瓏早就有分家之意,非常巧妙地四處放話說四奶奶偏心眼,胡四奶奶和余詠明有苦難言,不得不對她忍讓,保持胡家一貫的漂亮名聲,不料正中了她的計。
有榮祖這個敗家子,胡家早晚會敗落的傳言甚囂塵上,而分家的傳言一波比一波兇猛,這些話陸陸續續傳到胡介休耳朵里,胡介休心有七竅,卻最愛面子,明知是誰在壞胡家的名頭,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加之他纏綿病榻,常年住在書房,再也管不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雷小環和東陽夫妻有父親留給自己的西關大筆產業撐腰,在這個大宅院裏過得還算滋潤,余詠明只有胡四奶奶一個娘家人幫着,加上兒子榮祖也不成器,在齊玲瓏面前半句多話不敢說,常年以淚洗面。
佩佩和榮祖一個被盯得緊動輒得咎,一個壞事做了一籮筐,經常結伴在小庵堂罰跪,也算是難兄難妹,就連跪的範圍也劃了個楚河漢界。
佩佩跪在庵堂角落自己常用的蒲團上,又搶了兩個蒲團過來,一覺連着一覺,睡得昏天黑地,榮祖和陳不達作為陪跪的倒霉鬼,不,作為這件事的始作俑者,跪在一起兩兩相望,互相嫌棄。
兩人年紀相當,愛好一致,都不喜歡讀書,喜歡喝酒賭錢,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陳不達的父親就是管家陳太華,陳太華跟三少奶奶齊玲瓏是鄰居,如果不出意外,兩人也許就此結親,繼續在山裏受窮。
江夫人建好西園農場,四處招人做事,又怕街上的人太油滑,親自進了兩人所在的小山村找人,當年排行第十的齊小妹因為辦事伶俐被招進了農場。
農場雖然還是半封閉狀態,比大山要強得多,而且有江夫人王紅英這種巾幗女子做榜樣,齊小妹心思活絡起來,不甘貧苦一生,拉着陳太華等人讀書認字,得到江夫人的賞識。
江夫人拜訪老師時帶上齊小妹,齊小妹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引得東明追着不放,非她不娶。
恰巧胡四奶奶正苦於被雷小環的娘家壓制,想要娶一個沒有這麼厲害娘家的媳婦,齊玲瓏才有機會嫁進胡家,站穩腳跟之後,偷偷出錢讓陳太華去廣州念書。
陳太華學成歸來時帶上了妻兒,胡介休用了多年的管家要退休回鄉頤養天年,陳太華及時出現,頂了這個缺口。
當年齊玲瓏是一個低着頭默不作聲的貧家老實女子面目的時候,全靠着虎頭虎腦的陳不達巴結眾人,包括大少奶奶和榮祖。等陳太華站穩腳跟,齊玲瓏連生了兩個兒子,地位扶搖直上,陳不達和榮祖的關係也悄然改變,成了秤不離砣的兄弟。
如今胡介休卧病在床,而陳太華大權在握,謀取不少私利,齊玲瓏和他暗中勾結,想要分家奪取家產。
胡介休威名在外,胡家大族也不是省油的燈,兩人勢單力薄,必須尋找一個好機會才能辦成這件大事。
榮安受傷歸來,對於兩人來說都是天賜良機,齊玲瓏一門心思鬧大,陳太華的任務是穩住胡介休,而陳不達的任務就是繼續盯緊榮祖,讓他多多胡鬧,等分家之時誰也不敢替他發聲。
清晨,陳太華開了鎖,拎着一根棍子走進來,衝著在地上蜷縮成一個蝦球的陳不達一頓猛揍,陳不達常年挨揍,對此習以為常,抱着腦袋不吭聲。
陳太華拎着陳不達起身,衝著榮祖點頭哈腰,“大少爺受驚了。”
榮祖懶得理他,打着呵欠爬起來往外走,四奶奶身邊的得力助手阿嫦果然端着一鍋粥在門口等候。
陳太華領走陳不達,佩佩這才驚醒過來,環顧四周,坐在蒲團上滿臉懵呆,好似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
榮祖端着一碗粥走進來送到她面前,佩佩正餓得發暈,一口氣喝個底朝天,將碗朝他手裏一塞,又突然想起這個傢伙的脾氣,正要拿回碗,榮祖嘿嘿直笑,“別生氣,我再給你盛。”
吃了東西,加上睡得不錯,佩佩終於找回意識,心頭警鐘大作,衝著面前這張黑眼圈濃重的大臉,毫不客氣地一拳頭砸過去。
榮祖果然不敢哼哼,捂着鼻子縮了縮,又紅着一雙眼湊上來,露出諂媚的笑容,“錢,你有沒有錢?”
佩佩在心中冷哼一聲,“沒!有!”
榮祖跟佩佩這隻小狐狸打交道很有經驗,一點也沒有知難而退,繼續腆着一張臉湊上來,“借我點錢嘛。”
佩佩兩個指頭閃電般出手,準確地戳在他喉頭,“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榮祖也伸出兩根手指,“二十塊!”
佩佩一把抓住他的手指頭擰了擰,榮祖面容誇張地扭曲起來,“四妹,借一點給我吧,我有錢肯定還你。”
佩佩突然有些灰心,手一松,起身看向窗外,悶悶嘆了口氣,“每次都找我要錢,也不想想我在讀書,根本賺不到錢。”
她確實賺不到錢,但是有一個有錢的雷家在,那可是全家最富豪的一個了。榮祖在心裏暗暗嘀咕,笑容愈發燦爛,“你沒有,我有啊!”
榮祖笑嘻嘻拿出二十塊送到她面前,“你別生我氣嘛,你看看,你這一進一出,賺了40塊,划得來吧。”
佩佩哭笑不得,一把搶過錢,毫不客氣地塞進貼身口袋,這才明白這大哥念的什麼經。
榮祖這個月的生活費輸得就剩下這20塊,說不肉疼是不可能的,不過,比起自己闖的禍,這20塊花得還算值得。
想起再也回不去的校園,想起家中這團亂麻,佩佩莫名有些心酸,坐下來默默抹淚,榮祖頓時慌了,拿出手帕小心翼翼遞到她面前,“四妹,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去接你,你別生我氣……”
“你這個膽小鬼,細妹都不怕你怕什麼呢!”
“奶奶說了,他們命賤……”
話音未落,佩佩抓着手帕砸到他臉上。
榮祖苦着臉看着她,“你在廣州讀了書,學到了新思想,可這是鄉下,跟廣州不一樣,不管你承認不承認,命確實有貴賤……”
佩佩雙手再度化成劍出鞘,準確地戳在他的喉頭。
這次佩佩用了真力氣,榮祖捂着喉嚨直咳嗽,衝著她擺手,“算了,跟你說也不懂。四妹,這次是大哥錯了,你原諒我吧。”
“原諒什麼,你不去接正好,我還不想回來呢。”
“那可不行,聽說廣州都快炸成廢墟了,你必須乖乖留在家裏!”
“腿長在我身上,你們誰敢管我!”
榮祖忍無可忍,怒喝,“你都18歲了,馬上就要嫁出去,想任性到什麼時候!”
佩佩斜眼看着他,“你比我大8歲呢,大哥,你又想任性到什麼時候?”
兩人相對瞪了一會,忽而噗嗤一笑——都是半斤八兩,王八看綠豆,誰也別嫌棄誰。
榮祖軟了下來,輕聲道:“我就你一個妹妹,求求你別亂跑,到時候挨了炸連屍首都沒個全的,你讓我怎麼辦!”
“天天挨炸,越怕越是要來炸,那麼怕他們幹嘛。”佩佩冷冷笑起來,“生死有命,鬼子炸不死我們,我們就得好好過日子。”
榮祖就算沒有親眼見過,也聽過無數死人的消息,見過缺胳膊斷腿受傷回鄉的人,撓了半天頭,腦袋一片空白,竟然不知如何接她的話。
提到轟炸,那些恐怖的轟隆聲又在腦海中響起,佩佩猛地想到什麼,一把抓住榮祖的衣襟,“江二哥呢!他有沒有事!”
榮祖愣住了,“江泮?他能有什麼事?”
“他被炸傷了!”佩佩推開他就跑,“他和三哥都被炸傷了!”
榮祖一腦袋的漿糊徹底清了個空,終於明白家中這團紛亂的緣由,連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