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危機四伏
回到小雜貨鋪,榮祖不知道發了什麼瘋,非纏着細妹燒了熱水,把自己關起來不停地西,全身搓了一層皮下來。
細妹也不理他,繼續做自己的生意,雖然百業蕭條,大家還是得過日子,柴米油鹽少不了,再者這裏靠近沙面租界,洋人的生意比較好做。
榮祖洗完了走出來,細妹衝著他笑了笑,“佩佩大哥,我要去沙面送貨。”
榮祖驚恐地看着她,“不準走!”
細妹無奈搖頭,“要是佩佩在,她肯定不會像你這樣。”
“佩佩佩佩,你口口聲聲說她,怎麼不去找她!”榮祖瞪圓了眼睛,揮舞着拳頭,整個人近乎歇斯底里。
細妹有些生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膝蓋歪着頭瞪着他。
榮祖終於醒悟過來,踉蹌幾步撲到她面前,“這到底是誰的鋪子!誰讓你留在這裏!”
細妹斜了他一眼,大概對他的表現已經絕望,一手拿起籃子,一手拉着他往外走,“跟我一起去送貨。”
一隊偽軍走過來,細妹樂呵呵打了個招呼,榮祖嚇得一個激靈,顧不得再跟她理論,灰溜溜跟了上去。
細妹常來往沙面,崗哨的日偽軍都很熟悉,再者她又黑又瘦,看起來特別小,大家也沒提防她,有時候連搜查都免了。
榮祖跟着她順利地混進沙面,細妹把籃子裏的貨物送到一個傭人打扮的老婦手裏。
老婦和細妹低聲交談,細妹指了指榮祖,老婦看了榮祖一眼,轉身拉開門,把兩人讓了進去。
榮祖稀里糊塗跟着細妹穿堂過室走到一個密閉的房間,站在門口呆住了。
屋內有10多雙驚恐的哀怨的眼睛,都是女子,有的不過10歲出頭,躲在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女人背後探頭看着他。
細妹把他拉出來,門悄無聲息地在他身後關上,榮祖腦子一片空白,指着背後緊閉的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細妹拉上他就走,兩人默默經過崗哨,這一次榮祖被搜了身,還被一個偽軍嬉笑着踹了一腳。
他沒有發怒,也沒有恐懼,一片木然跟着細妹回到雜貨鋪。
半夜,細妹才告訴他真相,日軍在醫院關了兩千多名女人,編成一個姑娘慰問團發往前線當軍妓,不從的都被拖出去殺了,這10多個姑娘在醫護人員掩護下,陸續從醫院逃出來,只能先藏身於此再做打算。
細妹低聲道:“佩佩大哥,有辦法嗎?”
榮祖這才知道她把自己帶上的目的,一股無名怒火躥上來,揪着她低吼,“你明明知道老子現在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你讓我怎麼想辦法,你想讓我去送死吧!”
細妹冷冷看着他,目光中的不屑愈發明顯。
“你是不是江泮的人,你去找他想辦法!你不要害我!”
細妹扭頭就走,榮祖一把將她拽回來,細妹手裏突然變出一把刀抵在他喉頭,目光中怒火熊熊。
他好像……連一隻瞧不起的小女孩都比不上。
他口口聲聲要報仇雪恨,可是連一把小刀都不敢拿。
榮祖緩緩鬆了手,滿心的沮喪和恐懼將他徹底打敗,縮在閣樓的窗口,嚶嚶直哭。
細妹慢慢收好刀,同樣覺得好沮喪,坐在一旁默默抹淚,就這麼哭着睡著了。
江明月和佩佩商量來商量去,最後決定先將所有東西從譚小玉哪裏運到廣州,把秘密電台設起來再說。
沙坪之路並不是這麼好走,兩人想到跑單幫,只是兩眼一抹黑,不知道販賣什麼,廣州往外賣的工業產品多,沒有門道也沒有本錢做不了,大米桐油這些物資都已經禁止交易,能發財,也能要人命,據說有錢有槍囂張跋扈“大天二”都不敢做這種生意。
最後江明月找到一個專門經營香港貨的故衣商行,看這個生意本錢少風險小,就此一錘定音,背上香港的故衣立刻趕往沙坪。
有了譚小玉接應,兩人這一趟順利許多,把衣服全部賣到故衣市場,兩人得了一筆錢,面臨更頭疼的問題,那就是怎麼把收發報機蓄電池等一大箱子東西運回廣州。
日軍攻陷廣州后,很快完成對中國的物資封鎖線,上海遠離大後方,廣州更接近內地,搶運物資比較便利。日軍有意擴大佔領區,還是因為一條大江被國軍擋住了,最後與國統區形成隔江而治的局面。日軍兵力有限,只能保住點和線,廣州外的廣闊地區,有無數有名無名的游擊隊和小股的武裝在活動。
沙坪地理環境優越,東邊是淪陷的珠江三角洲地區,西邊是游擊區,河涌交錯,偷運方便,成為華南以至整個大後方的戰時大口岸。
沙坪地方不大,各方面勢力不少,誰都想來撈一杯羹。跟譚小玉這樣背後有軍方撐腰,特意從後方趕來殺敵報國的隊伍不同,絕大部分的游擊隊都是原本地頭蛇牽頭組成的烏合之眾,實際上就是土匪,名為游擊隊,保護百姓,實則游而不擊,是一方禍害,一門心思撈錢擴充地盤,同時奪取偷運的運輸線牟取暴利。
百姓管這些隊伍的頭頭叫做“大天二”,“大天二”即天九牌賭具中的天牌,天牌是十二點,它是“文”子中最大,但只能打“文”子,對於“武”子向來奈何不得。
也就是說,這些隊伍只有欺“文”民,而不會來“武”的抗擊敵寇,跟“大天二”差不多。
這個名字看似尊稱,其實是百姓對這些人的鄙視和憤怒,可笑“大天二”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一個個稱兄道弟,各自糾集隊伍,把各種“大天二”名號叫得響噹噹。
亂世里,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後一天,人們似乎比平常更為不計後果,人心更加瘋狂,譚小玉畢竟是個弱女子,背靠的陳師長等軍方勢力鞭長莫及,當她力量日益強大,引起了其他各路游擊隊的警覺,其他人暗中勾兌,想要把她趕出沙坪。
江明月和佩佩到來的時候,譚小玉正陷入跟其他幾股勢力的爭奪之中,焦頭爛額,自顧不暇,譚小玉也知道兩人在這裏多待一天,連同自己也多一份危險,不得不為兩人另想辦法。
此時此刻,譚小玉能想到的唯一一個幫手就是同從後方來到廣州組織抗日游擊隊的谷大隊長。
譚小玉正要帶兩人前去找谷大隊長交涉,潛伏在某個游擊隊裏的人突然傳出情報,幾個隊伍初八趕集的時候將會在一個叫做芋頭村的地方碰面,當務之急,就是先下手為強,將幾股勢力分而化之,各個擊破。
江明月和佩佩藏好東西,決定兵分兩路,江明月跟着譚小玉一起去談判,而佩佩則跟着譚小玉從東灣帶出來的一個15歲的譚家孩子譚小虎去找谷大隊長開一張路條。
譚小虎活潑好動,話也特別多,問清楚谷大隊長大致的位置,扛着一把大黑傘就出發了。
兩人都怕遇到搜查,打扮成小丈夫和心情不痛快的年輕媳婦,佩佩一路繃著一張臉,譚小虎則繞前繞后,快樂無比。
離開沙坪后,兩人只經過一次碼頭的搜查,譚小虎插科打諢毫無懼意,非常順利通過這個鬼門關。
兩人上了一艘小船,在礁石險灘之間穿行,來到一個叫做洪流的小鎮,這裏雖屬淪陷區,因為地處偏遠,水流湍急,大船不好進來,因而日軍來得非常少,這也是小船偷渡走私的重要線路之一。
兩人沒有直接去鎮上,而是半途在一個兩山夾峙的小小渡口停下來,譚小虎跟岸上的人對上暗號,立刻有兩個戴着斗笠的黑瘦漢子從密林間鑽出來,引着兩人沿着一條幾乎被雜草掩蓋的山林小道往山上走。
不知道爬了多久,就連精力旺盛的譚小虎也滿頭大汗,成了只會喘氣的悶葫蘆,兩個漢子頗為詫異地看了看佩佩,見她雖然全身被汗水濕透了,還是緊跟不舍,不吭不鬧,互相交換一個眼色,一人將譚小虎拎過去,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記,順手拉進一個低矮的茅棚,一人微微躬身,把佩佩引上另外一條路。
譚小虎不是兩人的對手,哭喪着臉看着兩人的背影,佩佩回頭沖他一笑,“先去填飽肚子,回頭見。”
看她並不害怕,譚小虎放下心來,撓撓頭,老老實實跟着漢子走進茅棚里吃飯。
茅棚顯然就是瞭望哨,翻過山崗,被群山環繞的的小村出現在眼前,此時炊煙裊裊,顯然已經在準備晚飯了。
漢子還沒有打算放過佩佩,小村也不是最終目的地,兩人從一連串的低矮小屋后穿行而過,又翻過一座山,山腰上一間小屋在密林中若隱若現。
漢子低聲道:“你去找一個叫阿殺的人,阿殺要是在,他就會帶你去找隊長,他要是不在,今天可能就見不着了。”
佩佩滿心焦急,硬是撐着一口氣跑進小屋,扶在門口幾乎累癱在地。
“誰啊!”屋內傳出一個嘶啞的聲音
“他們讓我來這裏找一個叫阿殺的人。”佩佩連忙打起精神,恭恭敬敬站在門口等候。
“阿殺,我們這裏阿殺很多,你找姓什麼的阿殺?”
“谷大隊長手下的阿殺。”
“哦,那就對了。”
一個十分黑瘦的男子從窗外跳進來,一開口,滿口的白牙簡直要耀花佩佩的眼睛。
江泮!
怎麼會是他!
即便遇到的是故人,佩佩暗自揣度,仍然習慣性地靠牆四顧,將屋內的情況盡收眼底。
屋子十分低矮,只有一張光板床,床頭放着一個藍布包袱,簡單的一桌兩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歪着身子,桌上放着鎚子釘子,顯然屋主正要修理。
江泮抄起好的椅子朝着她的方向一放,自己坐在桌子上,拿着鎚子裝模作樣玩,笑眯眯看着她,“你找阿殺幹什麼?”
“我要的東西,在阿殺這裏。”
“什麼東西?”
“路條……”
“你說得這麼直白,就不怕被人盯上。”
江泮還是像以前那樣,歪着頭看着她,眸中有掩飾不住的光亮,好似藏着一個歡天喜地的小人兒。
佩佩心頭一陣發緊,突然後悔來了這趟。
江泮哈哈大笑,變戲法一般從桌子下拿出一包東西,啪地一聲拍在桌上,“坐下,吃糖!”
兩人之間的關係向來都是佩佩作為主導,她對自己的怯弱不安產生幾分厭棄,報復一般氣鼓鼓坐下來,拆了一個就吃。
巧克力!糖紙裏麵包的是巧克力!
佩佩露出驚喜的目光,衝著江泮眨巴眨巴眼睛,她的好勝心和矜持忽而歸來,不允許她說出這聲謝謝。
江泮也拉了椅子以頗為艱難的姿勢坐下來,將另外一個糖果剝給她,露出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這哪來的?現在物資這麼緊張……”
“當然是搶的!”江泮拍拍胸膛,“看我像不像土匪。”
佩佩瞪了他一眼,因為又累又餓,到底還是沒捨得把巧克力還他,第二個也吃了,甜得眼睛都眯起來,滿臉幸福的笑。
江泮眸中閃過一道莫名的亮光,淚水悄悄盈滿。
不知道哪裏來了一片烏雲遮擋,屋內光線陡然暗淡,風呼啦啦刮起來,將樹葉搖得沙沙作響,葉子從窗外飄進來,一轉眼竟然鋪滿了窗前。
大概是這種久違的甜蜜滋味讓人覺得安全,佩佩不想開口,也不想離開,在風中攏了攏頭髮,拿起糖紙放在眼前抬着頭細細地看。
透過彩色糖紙,江泮好似回到了幼年時,爬樹掏鳥窩,下河捉魚摸蟛蜞,進山打野兔子野雞,他是無所不能的哥哥,帶給她一個從病怏怏到活蹦亂跳的童年。
江泮始終笑眯眯看着她,她不開口,他也捨不得打破這樣的寧靜。
每一次相聚都可能是最後一次,每一次分別都可能是永訣。
風中小屋中,時間雖然彷彿靜止,這架車依然滾滾向前,他甚至在想,時間若是停止在這一刻,那該多麼美好。
一聲短促的唿哨之後,佩佩手一抖,糖紙帶着同樣短促的幻夢在光影中徐徐飄落。
美好的前塵往事悄然離散,危機和痛楚全都涌到眼前。
佩佩猛地起身,踩着落葉走到窗口看了一眼,低聲道:“你知道這個谷大隊長是誰?”
江泮仍然歪着頭看着她,笑容中有無限黯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是你!”佩佩瞪圓了眼睛。
“可不就是我!”
佩佩好似第一天認識他,明明還是這張娃娃臉,感覺比以前更成熟更好看。
是帶着男子氣的好看,整個人透着光,讓人挪不開視線。
“你這麼看我,說明……我是不是像個男人了?”
佩佩還沒開口就點了頭,一本正經衝著他點頭,“不僅像個男人了,而且是一個很英雄的男人。”
“可別這麼吹捧我,我會翹尾巴的!”江泮倒也有點自知之明,朝着她一抹臉,“我是晒黑了,又長了點鬍子,才不是什麼英雄男人。”
“別鬧,說正經的吧,”佩佩大笑,“你來了這麼久,到底在幹什麼,到底怎麼打仗?”
江泮撓撓頭,腦海中警鈴大作。
兩人從小一起打仗,提到打仗,只有小時候在西園農場的嬉笑打鬧,這要如何跟她解釋,他拿的是真正的槍,殺的是真正的鬼子和漢奸。
佩佩凝視着他的眼睛,眸中的笑意一點點消失。
兩人走的是同一條殺敵報國之路,然而很顯然,他對自己的印象還留在往事中,這要她如何做事。
一陣沉寂之後,江泮跳下桌子,挺了挺胸膛,衝著她莊重敬禮,“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廣州敵後爆破大隊隊長,谷殺。”
他臉色驟然變得嚴肅起來,“谷是日本特務頭子谷池那個谷,殺是殺賊的殺。我們目前最大的目標就是谷池,萬木堂血案的兇手谷池。”
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鎚頭,佩佩竭力忍住淚水,輕聲道:“走的時候,裴隊長提到過,我以後對接的人就有廣州爆破大隊隊長。“
江泮愣住了,“你跟我對接?你不是要回廣州探親嗎,這是開什麼玩笑!”
佩佩下巴微揚,笑容略帶驕傲,“赤子,我就是赤子。”
即使面對着四五路號稱幾百號人的強大對手,江明月和譚小玉算準這群烏合之眾不敢拿自己怎麼樣,所以只去了他們兩個人。
譚小玉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對闖這個虎穴龍潭很無所謂,江明月擔心身份暴露,打扮成一個大鬍子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號稱是譚小玉的賬房先生。
按照遠近次序,兩人第一個拜訪的就是稱霸甘泉灘一帶的大天二陳老四,因甘泉灘離沙坪最近,譚小玉這些年跟他明面上合作,暗中競爭,都始終保持了幾分客氣,即便是譚小玉手下打死了他手下一個做漢奸的傢伙,陳老四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不管背地裏怎麼下黑手,投敵做漢奸者一旦被人抓到把柄,就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對象,死了也白死。
江明月和譚小玉到了陳老四家門口,看門的立刻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口口聲聲說大天二不在。
江明月和譚小玉交換一個眼色,手輕輕一推,看門的一一屁股坐到地上,扯着嗓子大叫,“不管你們是什麼人,敢硬闖就是瞧不起我們老大!”
譚小玉怒喝道:“陳老四,你這會要是做縮頭烏龜,那我譚小玉真的瞧不起你!”
內院大門徐徐開啟,陳老四叼着一根煙斗走出來,衝著兩人高高抱拳。
陳老四把兩人請進門,再三派人確認過兩人身後沒有帶兵馬,自己反倒有些摸不着頭腦,只得用拖延戰術將兩人拖在這裏,同時派人給其他各路人馬送出消息。
譚小玉瞥見他幾番耳語,心下大定,和江明月交換一個眼色,將主動權交給他,能夠今天一起解決也省得兩人一家一家去跑。
陳老四看着兩人眉來眼去,心裏更加沒底,這時,一個年輕手下衝進來,衝著陳老四一抱拳,“老大,我們家的事情我自己解決,請您不要插手。”
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譚小玉按在腰間,江明月已經起身走向年輕人。
陳老四厲聲道:“來的都是客,今天不準動武!”
年輕手下轉頭槍指着江明月,“你們來得正好,今天要不就賠我哥一條命,要不就滾出沙坪,兩條路,隨便你們選,選好了就別怪我們陳家兄弟仗勢欺人!”
江明月淡淡笑道:“進了這個門,我根本沒得選。”
年輕手下顯然並不知道如何應付他,朝着陳老四的方向看了看。
看陳老四毫無反應,年輕手下陡然生出幾分氣勢,逼近他怒吼,“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江明月伸出手擋住他逼近的腳步,盯着陳老四正色道:“我領着東家的一份錢,就得替東家操心辦事,現在東家的夫人遇到麻煩,我即便走出這個門,也逃不過挨槍子的命。”
陳老四手裏的煙毫無痕迹抖了抖,耷拉着眼皮,在煙霧裊繞中看不清面容。
東家夫人是譚小玉,那麼東家只能是陳師長,聽說陳師長最近練兵有功,升了官發了財……
“把槍放下!不準動武!”陳老四偷過煙霧的掩護悄悄瞥了譚小玉一眼,發現她自始至終保持着抱胸的姿勢,笑容得意洋洋,令人無比討厭。
“所以,這個槍子反正要挨,不如我來賭一賭,賭諸位江湖好漢願不願意跟我們東家合作,把生意做大。”
“你什麼玩意,誰跟你做生意!”這年輕手下顯然並沒聽懂江明月這番話的意思,仍然咋咋呼呼指着他,“到了我們的地盤,什麼生意都得聽我們的!”
陳老四抽着煙冷眼看着兩人,而譚小玉雙手抱胸站到一旁,滿臉蔑視的笑容,“陳大哥,有錢大家賺,沙坪這麼多人馬要吃飯,你一個人吃獨食可不行!”
“住口!”陳老四一聲怒吼,“你說誰吃獨食!”
年輕手下有人撐腰,氣焰立刻囂張許多,一根手指頭戳向江明月臉上來,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一聲慘叫,江明月好似根本沒動手,年輕手下抓着手跪在地上慘叫,那根手指頭已經翻轉過來。
陳老四像是被人一腳踹起來,一下子跳到江明月面前,飛起一腳踹走年輕手下,衝著江明月笑吟吟抱拳道:“兄弟身手了得,請問是什麼來頭?”
譚小玉衝著江明月一點頭,“這是我們家老陳的賬房先生,姓古。”
“幸會幸會!”不管他是賬房先生還是打雜的,陳師長的人肯定也是軍隊的人,陳老四自知得罪不起,恭恭敬敬把江明月請到身邊坐下來,命人準備酒菜。
酒菜尚未上桌,其他各路人馬全都到齊了,由江明月坐在主席位,一邊喝酒一邊向大家詳盡介紹遠在粵北前線的官兵對沙坪諸位英雄的挂念,對抗擊敵寇的信心,一番話倒也激發出大家幾分愧疚之心,各路老大紛紛表示殺敵報國的決心,說得愴然淚下。
酒過三巡,江明月才拿出一整套的聯運公司方案,那就是各家佔一定股份,分別在沙坪、香港、粵北、廣州等各處設立貨棧,大家各自攻關,誰能攻下當地的堡壘誰的股份佔多,不聽話不合作的隨時準備敲打敲打,換上我們自己的人,這樣一路開拓市場,保證所有物資暢通無阻,也能從貪婪無恥的日本人口中奪食。
“只有齊心協力,生意才會好做!”江明月一錘定音,衝著大家舉起酒杯。
“等我軍勝利之日,老陳他們不會忘記大家的功勞!”譚小玉也舉起杯,“鬼子在廣州的日子不可能長久,廣州還是我們中國人的廣州。”
陳老四率先舉杯響應,其他人暗自忖度,覺得這事對自己沒什麼壞處,也就陸續起身表示支持。
就在酒桌上,粵海聯運公司正式成立,譚小玉暫代經理,在沙坪建立貨運中心,同時眾人砸杯為誓,誰投敵格殺勿論。
江明月和譚小玉、佩佩和譚小虎分別回到沙坪碰頭,譚小玉有心想讓江明月和佩佩留下來幫忙,兩人任務在身,只得婉拒,譚小玉也不強留,看了看江泮開出的路條,另寫了一封信交給譚小虎,讓他護送兩人回到廣州。
黎家文具店重新開張,老闆順理成章成了黎麗娜。
黎麗娜並沒有出去迎客,換上一身妖艷旗袍,叼着長長一根煙站在樓上盯着門口。
門口鞭炮聲聲,硝煙瀰漫,人們並沒有多大的興趣,遠遠逼讓而去。
廣州的百業衰敗和黎天民的啰啰嗦嗦並不能影響黎麗娜開鋪子的決心,最終黎天民出錢在比較繁華的文德路租了個鋪頭,隨便她去玩,附帶的條件就是每個月回三水看他一次。
黎麗娜將文具店改名木棉文具店,搬家進貨拜碼頭等忙碌一番,還請了兩個剛剛18歲的小夥計。
老闆有老闆的派頭,黎麗娜打扮得更為妖艷迷人,叼着一根細長的煙出出進進,更多的時候,她是在樓上的窗口窺探,一看就是一天。
開張那天,黎麗娜把事情全都交給兩個夥計,並沒有出去迎客,仍然像往常一叼着長長一根煙盯着街上。
她知道自己在看什麼,她要殺的人是谷池,要找的人叫做化骨龍。
門口鞭炮聲聲,硝煙瀰漫,人們似乎並沒有多大的興趣,遠遠避讓而去,兩個小夥計站在門口一邊放鞭炮一邊傻笑。
兩個小夥計像是沒見過女人,一看到漂亮老闆就露出這種笑容,黎麗娜看得厭煩,將煙掐滅起身。
另外一張傻笑的臉在門口閃過。
胡榮祖!
黎麗娜猛地轉身,死死盯住門口,那張熟悉的臉卻消失在煙霧中。
黎麗娜抓起包,踩着高跟鞋沖向門口,踩得木樓梯震天直響,兩人小夥計慌忙迎上來,齊聲呼喊,“黎老闆……”
黎麗娜懶得跟他們廢話,推開兩人衝出大門,身影很快沒入煙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