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話人生》十(1)

《我的童話人生》十(1)

1842年夏天,我為丹麥夏日劇院寫了個短劇《梨樹上的鳥》,獲得極大成功,皇家劇院的管理層將它列入了保留劇目。黑伯格夫人也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決定出演女主角。觀眾很喜歡看這齣戲,他們覺得選擇的樂曲主旋律十分優美。我知道,它還在一次冬季演出中經受住了突如其來的噓聲的考驗。噓聲來自幾個年輕人,不知道是扮演了誰的代言人。觀眾質問他們這麼做的理由。他們說,“寫了一點雞毛蒜皮的瑣事就獲得這麼大成功,安徒生還不得意死了。”他們噓的那天晚上,我沒在劇院,對他們的做法一無所知。第二天,我去看一些朋友。我頭痛得厲害,朋友家的女主人看我臉上的表情,還以為我是為昨晚上的事想不開。她走近我,拉住我的手,同情地說:“昨天的事值得你這麼傷心嗎?只有兩個人噓,全場觀眾都是支持你的。”“噓聲?支持我?”我驚叫起來,“有人噓我嗎?”這時她才知道,她恐怕是第一個告訴我這件事的人。

第二場演出的時候,我呆在家裏。戲剛一結束,我的幾個好朋友就跑到我這兒上演了十分有趣的一幕。第一個來的人向我保證,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跟昨天的噓聲一樣,純粹是為了我的成功。每個人都是誠心實意地喝彩,只有一個人噓。這時,第二個人到了,我問他有幾個噓的,他說:“兩個。”第三個來人說:“就三個,沒有再多了。”這時,我最誠實的朋友,質樸、聰明、傑出的哈特曼來了。他不知道其他人剛才說了什麼,我請他以他的名譽保證,告訴我到底有多少人噓我。他把手按在胸口,說“最多五個”。“哦,不。”我衝口而出,“我不再問你們了。這不和福斯塔夫約翰·福斯塔夫是莎士比亞劇本《亨利五世》第一第二部和《溫莎的風流娘兒們》中歡樂肥胖愛吹噓無所顧忌的騎士——譯註的情形一樣了。這兒剛剛有人斷言說只有一個人噓。”

為補償剛才所說,哈特曼半開玩笑又特別誠懇地說:“確實只有一個噓的,但那真是討厭的噪音。”

第二天,芭蕾教練布儂維爾給我寄來一首詩《詩人之樹》,後作為附錄收在他的回憶錄中。他在這首詩里談到了我的詩人之樹:

你的梨樹重新帶給我們夏天的熱情,但現在,他們還不接受過熟的果實。也許再過些年,這樹就將帶給我們葡萄,讓我們重新品嘗溫馨的果香。因此,別讓失望噬咬你的心靈,別讓憂傷充滿你的嘆息。有多少得到上帝饋贈的人,都是你的恩人,你不想答謝他們嗎?不能對你的上帝忘恩負義,你已從他那裏得到太多。

以散文詩代信致我的朋友漢斯·安徒生。

誠摯、忠實的奧格斯特·布儂維爾

1842年11月13日於哥本哈根

有幾家報紙對《梨樹》作了挖苦的報道,而且,他們又開始嘲笑《詩人的市場》。這一回,歐倫施萊格再一次發自肺腑地強烈表達了他對於《詩人的市場》和《梨樹上的鳥兒》的讚美另一方面,黑伯格在他那份為知識精英辦的報紙上,就我在戲劇中對日常瑣事的處理髮表的評論:“把這樣一個小生靈,包含在戲劇的鳥籠里,只能當成賣弄學問來反對。因為你說不出它好,也說不出它不好。它太小了,太無足輕重了,太天真無邪了。劇院經常需要這樣權宜之計的劇本,它或許能逗大家樂,自然不會帶來什麼痛苦。但肯定地說,從這出戲裏又根本看不出有絲毫單純和抒情優美的痕迹。”

當時,黑伯格算不上是我的朋友,他也不是我劇作的朋友。作為一位對我的攻擊者,他同時又是一位有能力、有才華的人,而且有時也還有公正的表現,那我當然只好接受這個事實,忍受來自某個小圈子的攻擊帶給我的痛苦。他在上邊提到的那篇評論中還說:“就《梨樹上的鳥兒》來說,公眾只要看過三四遍演出,就會用更為公正的態度,針對劇中上帝看得見的小路(問題是上帝根本幾乎不肯屈尊來看這條小路),針對那笨拙、可憐、不能給任何一個女孩子帶來幸福的嫁妝,作出苛刻的評判。實際上,《梨樹上的鳥兒》真是一隻單純的小鳥,它也許不能激起任何一位頭腦冷靜、高雅的觀眾的情緒,甚至沒有一個人會喜歡劇中的歌聲。伴着這隻貧窮、脆弱的鳥生命結束時雷鳴般的鑼聲,全場響起強烈的噓聲和口哨聲,就是一種相反的強烈的證明。因此,它除了能作為沉悶的丹麥人一種狂熱的衝動,什麼也不是。”

十年以後,黑伯格當上了皇家劇院的導演,這個戲雖然還在劇目上,但被擱置起來。不過,他同意在俱樂部劇院上演。這已經比他以前對我的態度友好多了,我深受感動。因這部短劇得到觀眾的熱烈喝彩和喜愛,打那以後,常常上演。

1842年10月8日,我第一位尊貴的資助人去世了。早些時候,我們常在伍爾芙家見面,還一起合作過《凱尼爾沃思》,但我們沒能成為親密的朋友。他像我一樣,喜歡孤獨地生活。但人們喜歡去看他。我相信,他們也喜歡來看我。我有鳥一樣的天性,我想飛遍全歐洲。而他最遠的旅途是到羅斯吉爾德,跟那兒的朋友相處得像在家裏一樣,他能在大教堂的管風琴上即席演奏。沒人能勸說他再往遠些旅行,我記得當我從希臘和君士坦丁堡回來後去看他,他幽默地說:“看,你還沒我走得遠。你來皇冠公主大街,能瀏覽國王公園。我也一樣。但你花了很多錢。如果你一定要旅行,就到羅斯吉爾德,足夠遠了。就在這兒等着人們開始星際旅行。”《凱尼爾沃思》第一次上演時,我還收到過他的一封信,行文是典型的衛斯風格:“愚鈍的哥本哈根觀眾怎麼能明白我們這部歌劇第二幕結尾的真正含義。”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我的童話人生――安徒生自傳(節選)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我的童話人生――安徒生自傳(節選)
上一章下一章

《我的童話人生》十(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