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話人生》三(7)

《我的童話人生》三(7)

伍爾芙的大女兒亨麗蒂是個聰穎、活潑的女孩,我把她看做是我忠實的姐姐和朋友,她目睹了我那些年變化的全過程。直到她去世,她是那時惟一了解我的人。她給我鼓勵,帶給我幽默,這在我的詩里能夠看出來。我對她絕對信任,當我在她的社交圈子曝光時,特別因為我有那樣的性情,她果敢地保護我不受一絲一毫的攻擊。她是位和藹可親的好姐姐,對我的幽默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也正是在那個時候,一股新的思潮湧入了丹麥文壇。人們對此都很感興趣,政治的影響非常小,人們每天談論的話題是文學和劇院。約翰·路德維格·海博格因其優秀詩作《幽靈》和《陶匠瓦爾特》在丹麥文壇享有盛譽,他寫信向科林致謝,因當時有些導演反對上演他的《所羅門王》,是科林力排眾議,將“輕鬆音樂歌舞劇”搬上了丹麥舞台。人們說這是丹麥式的輕歌舞劇,是我們自己的新鮮血液,於是,我們很高興就接受了這種輕歌舞劇,而且,它還很快取代了其他的戲劇。泰利亞在皇家劇院舉辦嘉年華會演出,選的就是海博格的輕歌舞劇。我與海博格初識是在奧特斯德家的晚宴上。他風度儒雅,口才極好,是那天最受歡迎的人,我也很喜歡他。他跟我說話時語氣顯得很親切。後來,我到他家登門拜訪。他聽我讀了我寫的幽默詩,認為可以發表在他主編的優秀周刊《飛郵報》上。最先登出的是《夜晚》和《可怕的一小時》,沒有署名,只署了一個字母H——用來代表A(即漢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可每個人都認為這個字母代表海博格,這倒無疑意味着,這兩首詩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我現在還清晰記得兩首詩在報上發表的那個晚上,當時我正在一個朋友家。那家人對我很友好,也經常善意地跟我說,他們對我寫的那點押韻的東西並不以為然。朋友的父親手裏拿着《飛郵報》走進客廳,笑容滿面地說:“今天晚上的《飛郵報》上有兩首好詩。那個海博格真是才思敏捷,不得了。”接着,他為我們朗讀起這兩首詩。我的心狂跳不已,但什麼也沒說。然而,在場的有位年輕女士知道詩是我寫的,覺得這事挺好玩,笑得忍不住了,說“那是安徒生寫的”!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半天誰也沒說話。朋友的父親沒再說話,看看我,離開了客廳。別的人也不再提詩的事,我心煩意亂。在此之前,我在哥本哈根的其他報上只發過一首在學校時寫的《垂死的孩子》,那還是劇院的一個經理奧爾森幫忙發的,要不誰會要一個還在上學的孩子寫的詩。抒情詩《人生百年仙逝去》的作者索伯格先生收到我的這首詩,答應拿到日德蘭半島的報紙《讀書收穫》上發表。但編輯說,報紙不發在校學生的詩作。最後,詩在《哥本哈根郵報》發了。很快,海博格又在《飛郵報》上作了轉載,他還附言說,即便別的報登過,他也願意再發一次。這是我的詩作第一次得到認可。可是大多數人還是覺得我的詩才微不足道。當時有位在哥本哈根聲名顯赫,作為作家卻不太為人所知的仁兄,邀我去他家吃飯。他說,有本《新年饋贈》要出版,約他寫稿。我說我也收到了約稿函,並答應寫首小詩。“哦,這本書里什麼人的稿子都收啊!”他厭煩地叫到,“那行,看他們還能從我這兒得到什麼稿子!我現在什麼也不會給他們寫了!”

這種聲言本身無足輕重,也不值一提,可當時對我來說,影響是深遠的,也是痛苦的,我足足難受了好幾天。

導師住在克里斯蒂安薩文,我一天去兩次,去的路上滿腦子想的都是作業,在回家的路上,好不容易可以自由呼吸了,便不再想作業和學習。經常有各種豐富多彩的詩的意象掠過腦際,但我不曾把它們寫成詩。那一整年,我一共只寫了四五首幽默詩。正如我在前邊引到的巴斯托姆在信中說的那樣,它們“只是表達我的一種感覺”。可是,這種感覺要是不寫到紙上,而是滯留在腦海中,會攪得我焦躁不安、心緒不寧。

1828年9月,我參加了考試。恰逢那年,歐倫施萊格擔任大學校長,在他善意的幫助下,我成為了學院的一員。我腦子裏想的全是這件事,它讓我激動不已,好像這是一個重大的人生機遇。我已經二十三歲了,可無論說話的方式,還是行為舉止,都十分地孩子氣。隨便挑出我那時候的一件逸事或許就能說明。考試前不久,我在奧斯特德家的晚宴上遇到一個年輕人。他很文雅、靦腆,我想他大概來自鄉下吧。我很心不在焉地問他:“今年你也參加考試?”——“是啊。”他面帶微笑地說,——“我也是呀。”說著,我就把話題全都引到這件事上,歡快地聊着它對我多麼重要。我完全把他當成了校友。——可他是考我數學的教授,聰慧、傑出、人人皆知的范·施密德特恩。我居然沒認出來,就像拿破崙走在巴黎的大街上,被人們當成了另外一個人。等我們在考場相遇時,彼此都有點窘迫。不過,他倒是個熱心腸,總想多給我點鼓勵,可又不知道具體該做些什麼。於是,他斜側了身子,在我耳邊低語說,“考試完了我們看看這是不是第一份詩的答卷?”——我吃驚地看着他,不安地回答,“我不知道。不過,你可別問我數學問題,那可難不倒我。”——“你知道什麼?”他以同樣的口吻又問。“我數學學得可棒了。在埃爾西諾上學時,我有時還給別人評測驗卷子呢。而且,我的成績都是‘優’。但我現在還是有點擔心。”一個教授和一個一年級新生就這樣聊着。考試期間,我把鋼筆弄斷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又拿出一枝筆,以便我能完成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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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話人生――安徒生自傳(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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