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出城
過了不知多久,我聽到有個溫柔的聲音喚我,“落兒……落兒。”
我睜開眼睛,看到初淺正坐在我身邊,我坐起來,“初淺姐姐,我師父呢?”
她苦笑了一下,“安子亦送你來的,說你最近就留在我這裏了。你師父……安子亦沒說,我也沒見到。”
我有點失落,他還是不願意帶我去,初淺笑着拉住我的手,“這樣也好,難得你能陪陪我,啟彥最近忙得很,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還是沒緩過神來,初淺安慰我:“我知道你擔心他,不過你放心好了,我認識他這麼多年,就從來沒見過他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你這個師父啊,估計黑白無常看到他這樣的妖怪也會害怕,不敢帶他走呢。”
我被她逗笑了,正想說話,從床邊冒出一個小小的頭,梳着童子髻,水靈靈的眼睛正看着我,竟是簡兒。
他一看到我就笑了,爬上床來要我抱,我被他軟糯甜膩的樣子融的心都要化了,趕緊伸手抱着他,簡兒跟我很親昵,拉着我的袖子要我陪他玩,初淺在一旁笑道:“看來你是做定了我的兒媳婦了。”
我也笑了,“如果簡兒長大了我還沒嫁出去,那我就考慮一下。”
初淺接口道,“只怕到時候,我只能叫你二嫂了吧。”
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低頭認真的陪簡兒掰手指頭玩,不敢看初淺。
我在六皇子的王府待了足足半個月,每天和初淺一起喝茶閑聊,或者帶着簡兒一起玩,她的小女兒還在襁褓之中,也生的像個粉娃娃一般。我有點羨慕她,過的精緻安穩,兒女雙全,似乎一個女子該有的她都有了。
只是少見六皇子來看她,她說,最近因為趙丞相入獄之事,二皇子的黨羽都開始有了動靜,朝局甚緊,六皇子忙的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又恰巧初澈和安子亦都離京在外,六皇子也是辛苦着。
我看着她雲淡風輕的說這些朝局大事,倒有一點我師父的神韻,不禁又想起了師父,他們出城尋葯這麼久了,一點消息也沒有,不知道到底怎麼樣了。
初淺的心境比我大得多,笑着安慰我,我敷衍着,心裏卻越來越焦急。
我待在她的後庭,每日也有人來稟報一些前朝的事,看來她並不是我看到的那樣閑淡雅緻,想來也是,如她一般有才華有魄力的女子,怎麼可能不助自己的丈夫一臂之力呢。
前朝的形式越來越緊了,六皇子回府的時候也越來越少,我和初淺的心都有些忐忑,但是她比我淡定。
直到一日,啟彥走進初淺的房中,對她說,“明日,你帶着簡兒夕兒出城避一避。”
然後他又看到了坐在旁邊的我,又說了一句:“還有易落姑娘,我安排人送你們出城。”
初淺輕輕的點點頭,一句話都沒有說。我在一旁,也不敢接話,只是越來越覺得不安了。
暮色沉下來的時候,我和初淺扮好了男裝,帶了個身手了得的隨從和一個奶媽,簡兒藏在箱子裏,夕兒被奶媽抱着,坐着馬車出城了。
城門口把守的很嚴,是京鼎府衙的差人,有個人來挑我們馬車的帘子,這人我見過,是初清大哥手下的一個小頭目,我粘着鬍子,他看了我一眼,愣了一下,可能覺得有點眼熟。又朝車裏環顧,問道:“你們出城幹什麼的?”
我和初淺都是男相女聲,自然不敢答話,那個隨從在前面趕着馬車,於是接口道:“官爺,我們回鄉下探親的,老家來信,說是老娘身體不好,這不,連夜就往回趕呢。”他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暗暗塞進那官兵手裏,“還望官爺行個方便。”
那差人點了點頭,說道:“過去吧。”
我的心暗暗放下了一點,不想突然又有個聲音響起來,“慢着……”
帘子又被掀起來,竟是另一副打扮的一個差人,看裝束該是巡街的護城官兵。我心道有完沒完了,好好的不去巡街,跑到城門來做什麼。
這個人滿臉橫肉,膀大腰圓,一看就不是善類。他的眼神警惕的掃視我們車裏的幾個人,問道,“你們幹什麼的?”
趕車的隨從趕緊答話:“官爺,我們是……”
不想那人伸手就把他推到一邊,“老子沒問你,滾一邊去。”然後他用手裏的刀鞘指了指我,“你,回答我,你們是幹什麼的?”
我躊躇了一下,心裏有些發緊,我的聲音本就細弱,無論怎麼壓低也不像個男人,若是開口,一定露餡了,我盤算着要不要說話,最多說自己男扮女裝是為了出門方便,應該也沒什麼吧。不過這樣森嚴的局勢下,怕是任何可疑的人都會被抓起來,萬一我進了大牢,恰好和趙丞相關在一間牢房,那就丟人了。
我感覺自己想的有點多,卻依然沒有想到合適的辦法,初淺給我使眼色,示意我千萬不要說話,我情急之下,啞着嗓子,“啊……啊吧……”
那聲音是我使出了丹田之力努力壓住的,嘶啞的厲害,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身邊唯一一個女人裝束的奶娘反應過來,趕緊說:“官爺,這是我弟弟,你看他是個啞巴的份上,就放了他一馬吧。”
那人可能被我難聽的聲音嚇到了,皺着眉頭,“啞巴?”
奶娘趕緊說:“是啊,您看我着兩個弟弟,生了這麼俊俏的臉,可惜了都是啞巴,作孽啊。”
我趕緊又“啊啊”了兩聲,那人還是滿臉猶疑,指着初淺,“你,下車。”
初淺有點緊張,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下車了,那人繞着她轉了一圈,看不出什麼破綻,眼神卻明顯的寫着不相信。
又回頭問奶娘,“你說他是你弟弟,那他身上有沒有什麼胎記啊?”
我嚇了一跳,不由得伸手去摸暗藏的匕首,奶娘也愣了,支支吾吾的回答,“沒……沒什麼印記啊。”
那官兵對旁邊的人說,“把他給我扒了,看看身上是不是什麼印記都沒有!”
我聽到旁邊人答道:“是!”
初淺的臉色慘白,我瞄了一眼那個趕車的隨從,示意他動手。
那人點點頭,我也跳下車,剛要出手,就聽後面一個低沉的聲音,“放肆。”
我回頭一看,竟是初清大哥。趙錦絮死後的這些日子他一直渾渾噩噩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京鼎府衙的官兵看到他,立刻抱拳行禮“見過初大人。”護城兵也都是認識他的,也都低頭不敢出聲。
他走過來,看着被兩個官兵扯住的初淺,立刻喝道,“放手。”
那兩個差人嚇了一跳,立刻放開手跪倒。初清大哥訓斥道:“你們就是這麼辦差的,隨隨便便的欺辱百姓嗎?”
那兩個官兵抖如篩糠,京鼎官初大人紀律嚴明是出了名的,最先挑事的那人雖然臉色鐵青,但是還算鎮定。初清大哥看看他們,對旁邊的人說道:“把他們三個帶回去。”
那個人說道,“初大人,我們是護城官兵,是張大人的手下,初大人沒有權利處罰我們。”
初清大哥冷笑了一聲,反手一個耳光直接把那個高大壯碩的男人打翻在地。
那男人捂着臉哀嚎,初清大哥淡淡的說:“你們張大人如果知道今天他的一條狗試圖咬本官,不知道會作何感想。”然後他輕輕的揮手,有人把那個哀嚎不止的男人拖走了。
初清大哥走到初淺面前,一臉義正言辭的說,“本官管教不嚴,驚擾了這位兄弟。”
初淺趕緊裝作受寵若驚的樣子搖頭。
初清掃了一眼左右,輕輕的說:“放行。”
我們回到車上,初淺輕輕把馬車的帘子挑開一條縫,看着她的大哥在視線里越來越遠。
馬車出了城,我輕輕的笑道:“初清大哥發狠的樣子,還是挺可怕的呢。”
初淺打開箱子,把已經在裏面睡熟的簡兒抱出來,輕輕的對我說:“我這兩個哥哥,看上去都是清秀寡淡,一臉的淡漠相,發起狠來卻都像陰冥鬼煞一樣可怕,真是越狠的人越是深藏不露的。”
她又挑開窗帘看看窗外朦朧的毛月亮,輕輕道:“夜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還真是個紛亂的好天氣。”
我聽着她的語氣,感覺自己都快要不認識她了,可能她說的沒錯,他們家的孩子,表面上淡漠清逸,在內心裏都有着深藏不露的狠厲,連初淺這樣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關鍵時候也是如此平靜。也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成大事吧,像我這樣優柔寡斷一天到晚只會胡思亂想的笨蛋,終究還是比不上他們的半分氣魄。
她又說:“連藏了許多天的大哥都出來了,看來京城裏要有大動靜了。”
我也循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心裏惦念着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