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番外(七)
車內。
這對男女旁若無人的熱吻。
無暇顧及外頭有人在“砰砰砰”敲窗。
趙佳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最尊敬的學長,她的老闆,在車裏幹什麼?
吻過癮了,陳子期終於冷冷地轉過臉,瞧了眼趙佳樂,下車后沒有解釋半句,給薄荷系好安全帶,進了前面駕駛座,然後把車開走。
趙佳樂呆愣在原地,風雪狠狠拍打她的臉,颳得皸裂、生疼。
……
跑車在馬路上疾速飛馳。
薄荷衣衫不整地拍打着車窗。
憤怒吼道:“我要下車!”
陳子期握住她的手腕,冷聲說:“帶你去個地方。”
薄荷撇過來臉:“我不去!”
“由不得你不去。”
陳子期勾起嘴角,惡聲道:“這是你欠我的!”
*
初夜。
發生在冬天。
陳子期大一那年賺的錢全部用來買機票,放假了飛去紐約看她。
他們在中央公園滑冰,他們深夜去看搖滾樂隊演出,然後抱在一起擠地鐵回她的宿舍,他們在第五大道吃幾美元的熱狗,看來往的華爾街精英走過,他嬉皮笑臉地說,未來要帶她去納斯達克敲鐘。
年少時的愛情。
就像玻璃糖紙般——廉價又易碎,甜蜜至極。
第一次做的感覺。
記憶里除了痛、就只有痛,薄荷以為一世的淚都在那一晚流幹了,他掰開她的身體,活生生撕裂成兩半。
血流出來,床單黏稠。
她痛,他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停地哄着:“別哭,我輕一點,很快的。”
動作卻持續了一整夜。
忘不掉的。
……
她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獻給了他。
又拿走他最珍貴的東西。
深愛的女人因為錢、而拋棄你。
沒有比這更殘忍的分手理由。
貧窮是原罪。
你永遠無法選擇出生在一個什麼樣的家庭。
這是少年人生中最落魄的一刻。
……
此刻。
壯闊的摩天大樓頂層。
陳子期俯瞰這座城市華麗的夜景,雙手插兜、轉過身,面對他年少時深愛過的女人。
“過來看看吧。”
薄荷提步走過去,與他並肩,看窗外萬丈霓虹、聲色犬馬。
倏地睜大眼。
他們現在看到的風景——
無比的熟悉,無比的陌生。
陳子期溫柔地從背後抱住她,下巴磕在她肩上,動了動。
“還記得嗎?這兒。筒子樓拆遷后,那塊地建成了如今這棟商業大樓。這間辦公室,就是我們當年的天台。”
“我買下它。”
“因為我永遠記得,如果有錢了,要給你最好。”
……
空無一人的Office。
身後是城中央繁華絢爛的夜景。
薄荷動人的眼眸、水靈靈的小臉、下巴上全是淚。
陳子期低下臉。
覆住她飽滿的唇,紅透的唇瓣染上男人的唾、液,舌頭竄進她嘴裏,勾住粉嫩的舌尖兒,纏住、繞了幾圈,狠狠地吸,用力往外扯。
男人擁住懷中的女人,動情的接吻。
然後,在她意亂情迷,神情恍惚的一刻,驟然鬆開手。
“所以——”
他一臉厭棄,殘忍地笑道:“你以為我會說,現在我有錢了,你可以回到我身邊了是嗎?嗯?”
“你以為,我有這麼賤?”
*
深夜十二點。
顧軒還沒睡,接了個國際長途,父親命令他年前一定要把收購案落實。
裴氏集團上市公司,旗下包含地產、百貨廣場、化妝品等各個行業。互聯網是大勢所趨,收購C.T是集團正式踏足IT界的重要一步,絕不能出半點差錯。
現任董事長裴兆銘是裴初河的外祖父。
兩家世代都是世交。
顧軒祖父當年與裴兆銘一同建立這間公司,祖父死後,權利移交給顧軒的父親顧長盛,顧家世代單傳,反觀裴家那邊生了三男一女,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裴兆銘一死,幾個兒女爭奪遺產、繼承股份。
介時,顧長盛順理成章坐上董事長位置。
外界稱呼顧軒為裴氏集團的太子爺,不算錯。
C.T的收購案,他十拿九穩,感到棘手的是——陳子期。
顧軒看了看牆上的鐘。
時間已經很晚了,薄荷還沒回來。
這女人,心裏真是沒b數,不知道他在等嗎?!
過生日那晚,朋友都奇怪他怎麼突然就找了個女朋友,還一點不出眾。只有顧軒心裏清楚,這些年,他被這丫頭吃得死死的。
剛認識的時候,權當作是好玩兒。
在美國遇上了,又覺得她可憐。
顧小少爺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漂亮的、風情的、知情識趣的。卻是沒人像她,既溫暖又凜冽、既日常又雋永、既安靜又澎湃、既厚重又輕盈。
既甜蜜、又悲涼。
她母親出事後要動手術,他趕去紐約陪她。
不惜動用顧長盛的關係,請全美最好的腦外科醫生主刀,就為一句:“謝謝你,顧軒。”
他知道自己乘人之危。
手術室外。
薄荷怯生說:“這些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好啊。”
顧軒笑了:“你陪在我身邊,什麼時候還清了,再離開。”
明知道。
她是個善良的女孩。
她不會輕易離開自己。
……
薄荷眼紅紅的回到家。
壁爐里的火還沒熄,顧軒身上蓋着她的那條毯子懶在沙發,直直地看她:“怎麼樣?玩得開心嗎?”
她滿身疲憊,腦袋伏在他的大腿上。
十年了。
與陳子期分開的十年時間,都是這個男人陪着她。
如果說,一開始是因為母親的病情,不得不委曲求全跟他在一起,但人非草木,呆在一起這麼多年不是沒有感情,他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眼裏。
沒有顧軒。
她媽早就死了。
秦淑華去世前,最喜歡的人就是他。
總對她說:“顧軒是個好孩子,以後有他陪着你,媽媽也就放心了。”
人生抉擇的機會如果只有一次。
那自己很多年前就用光了。
薄荷含着淚:“顧軒。我們回美國吧。明天就走,好不好?”
顧軒愣了一下,很快,撲哧笑了。
她情緒外露、溫柔可人的情況可不多見。
“明天就走?”
顧軒樂道:“不如我去把直升飛機開過來,我們現在就走,怎麼樣?”
“別鬧。”
薄荷握住他的手,急切地懇求:“我是說真的。如果你公司還有事情,那你先留在這邊,我明天就走!”
她說完跳下沙發,去房間收拾東西。
回國本就匆忙,除了一條狗、一個行李箱,就沒屬於她的東西。
薄荷把衣櫃裏的衣服全扒拉進箱子,邊找她的護照、身份證,邊喃喃自語:“Cash你幫我暫時養着,等我房子整理弄好了,再把它空運過來。”
“機票,我還要訂機票!”她突然大叫:“手機呢?我的手機放哪兒了?!”
大半夜的,翻箱倒櫃,跟個瘋子一樣。
顧軒看出她的不對勁。
把薄荷壓在牆上,大聲質問:“你到底怎麼了?”
薄荷已經燒迷迷糊糊了。
身體燙得像塊熱石頭,顧軒一使力,她差點暈倒。
“我就是——”
無力地說:“想我媽了。”
真的。
她就是想媽媽了。
她真的不是後悔。
真的不是……
*
宴會結束后,C.T公司的人醉了大半。
趙佳樂在酒店門口乾坐一整晚,也沒等到陳子期回來。
譚定出來送客人,見她孤零零站那兒,怪道:“趙佳樂,你咋還沒走?”
寒風中。
趙佳樂凍得瑟瑟發抖,裹緊身上的大衣,突然說:“Tan,我問你個事兒。”
譚定劃了根煙抽,心情頗好,笑道:“說吧。”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趙佳樂吸了吸快要流出的鼻涕水,問:“boss跟那個薄荷,不止高中同學這麼簡單吧?還有什麼關係?”
“……”
譚定沒想趙佳樂問的是這個,尷尬了。
“這個——你自己去問子期。”
想想又覺得不好,“別別,你別問他!”
這些年,薄荷的名字,知情的人都是能不提就不提,趙佳樂傻乎乎跑去問,不是找抽嗎。
“我知道。”
趙佳樂冷聲道:“他們以前是戀人,對不對?我就想知道,愛得有多深,如果真有那麼深的感情,為什麼我連聽都沒聽說過她?!”
譚定一早知道,趙佳樂她死腦筋,看上去敢愛敢恨,其實膽兒忒小,來公司這麼多年,死賴在陳子期這一根樹上撞死,情根深種。
勸也勸不聽。
“你怎麼沒聽說過她?!”
譚定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說:“趙佳樂,你想想小M的名字,就全明白了。”
……
趙佳樂的心狠抽了下。
那台陳子期親自研發的人工智能機械人——型號Mint117。
Mint。
薄荷的名字。
不知道是:一月一十七,就是陳子期跟薄荷分手的日子。
原來。
清澈的少年從沒忘記過他摯愛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