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過去

“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

“倒不是我不想回答，是我沒法回答。”杜墨清帶着一絲無奈，說道。

“為什麼？”李曉白按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因為在我被帶回去毒打到失去意識，再次醒來，已經在醫院了。”杜墨清拿過桌子上的水晶球，晃了晃，裏面的雪又開始飛揚，“唯一陪着我的，是這個。”

“那你的家人……”

“沒有家人。”玻璃水晶球在他修長的手指中翻滾着，裏面的雪似乎越來越大，“我的家，完全消失了。”

“消……消失？”李曉白沒能理解這個意思。

“我住了三個月的院，才從重症室轉移出來，這期間，沒有任何人來看過我。”杜墨清一直討厭回憶過去，但對李曉白說那些過往，似乎並沒有那麼難受。

因為她的表情好揪心，看上比自己還要痛苦。

人的心態真是微妙，總喜歡在感情上拉上別人墊背。

“唔，當時我恰好很自閉，從不說話，直到有一天，我的心理醫生沉重的對我說，一直聯繫不到我的家人，已經聯繫了福利院，等我的第一階段治療結束，就去了那裏。”

“那……後來找到你家人了嗎？”李曉白覺得老闆童年實在……太可憐了，她都忍不住想抱抱他，安慰一下他孤單的靈魂。

“沒有。”杜墨清看了眼李曉白，突然一笑，“你不覺得他們消失對我來說，是一種幸運嗎？”

“所以，你的命運從那裏開始轉折了？”李曉白的確覺得杜墨清逃離了魔窟，虐待孩子到這種程度的父母，不配當監護人。

只是，她還是想知道他的父母究竟去了哪裏。

“去福利院之後，我被一對沒有子嗣的老人家領養，因為身上的傷反覆發作，養父母就帶我去了國外求醫，順便全家移民，離開了這裏。”杜墨清說到養父母時，好像並沒有很深厚的感情。

而且他的家裏也沒有任何關於養父母的東西……

李曉白猜測他可能是因為家庭暴力導致嚴重的自閉，無法再輕易接受別人的感情。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對養父養母的態度冷淡？”杜墨清一看到李曉白的眼睛，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是因為心理問題嗎？”李曉白以後再也不抱怨杜墨清是個“怪胎”，被父母虐待之後拋棄，有這麼悲慘的童年，都會留下嚴重的陰影吧？

“我對大人充滿了不信任。但是我對養父母冷淡，主要原因是他們收養我的目的只是為了出國移民。”杜墨清嘲諷的說道，“我不過是他們的工具而已。”

“我沒聽明白，他們不是帶你出國求醫……”

“福利院那麼多健康可愛的孩子，為什麼別人要選擇一個渾身是可怕傷疤，性格古怪，需要花費大量精力和金錢在身上的小孩？”杜墨清反問。

李曉白愣了愣，第一反應是，他那麼小就意識到這些問題嗎？

好可怕的小孩……

“他們，不過是被人雇過來，用某種條件交換的高級保姆而已。”杜墨清當年的醫療費和住院費從未被醫生提起過，那時他就覺得很奇怪。

醫院不是慈善機構，而且，心理醫生對他說他的家人都離開了時，安慰他還有許多人關心他的。

他被送去福利院后，第二天就被領養走。

養父母看上去挺和藹，但對他更像一種責任——錢買來的責任。

物質和教育上他們都盡心儘力的給最好的，但感情卻和物質給予非常不平衡。

在杜墨清接受了幾年的治療，終於將傷疤和後遺症修復到最好的程度，兩個老人家也相繼在他上初中那年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們留下了一個農場，還有一筆可觀的教育資金，讓杜墨清順利完成了學業。

“被人雇？是誰？”李曉白的心情很複雜，既為他的過去難過，怕知道那些苦難的細節，又想了解他更多的過去。

“我也在找這個人，很可惜，到現在也沒找到。”杜墨清放下了水晶球，裏面飄揚的雪花都安靜下來，球里潔白雪花覆蓋下的小房子看上去格外的溫馨美好。

“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這個人和你一定有某種關係，是親戚？”李曉白覺得親戚也不至於一直不露臉，她說完就自己給否了，自言自語，“肯定是不好透露身份的好心人……”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杜墨清眼底閃過一絲奇異的光，低聲說道，“呵，原來如此。”

“什麼？”李曉白沒聽明白。

“那個人躲了我二十年，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放棄了？”杜墨清看了眼李曉白，竟然詢問她的意見。

“放棄？”李曉白猶豫了一下，回答，“這不是你的性格吧？”

雖然杜墨清很古怪，隨心所欲，不按常理出牌，但他從不會輕易放棄自己認定的東西。

如果要放棄，從一開始他已經放棄，絕不浪費時間去嘗試。

“但有時候覺得，即使找到了又能怎樣……”

“你不是一直尋求真相嗎？找到了就能解決心中的疑惑，也知道應該感謝的恩人是什麼樣子。”

李曉白覺得杜墨清今晚很反常，有一絲罕見的脆弱和矛盾，可能是他內心驚恐之後的後遺症。

所以，她要幫他堅定內心。

“你認為……他一定會是我的恩人嗎？”杜墨清覺得她真是太單純了，不過這樣也好，簡單的人更容易滿足。

“他救了你，也給了你新生，這都不是恩人，那是什麼？”李曉白無法理解杜墨清的想法。

“你說的對，他到底是什麼人，只有找到了，才知道真相。”杜墨清合上眼睛，有些疲憊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