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刺攝政王 名揚中外(5)
這時,陳璧君在香港心急如焚,坐卧不寧,提出要親自去北京進行營救。胡漢民認為這樣做太危險,可以先派人去北京做好準備,然後再去。當時,正逢同盟會員鄒魯從廣東法政學堂畢業,得到副貢和直隸州州判的名義,要到北京去銓敘,請他前去不會引人懷疑,鄒魯也慨然應允,同時寫信邀請在瀋陽的張煊和廣州的郭守發一同前往。不料鄒魯到上海后,大病一場,不能北上,後由葉夏聲將他送回廣州。郭守發和張煊到北京后,探明了汪精衛囚禁之所,並設法建立了聯繫,但也無營救之計。陳璧君為營救汪精衛四處奔波,汪精衛在獄中也思念陳璧君,專門寫了一首憶陳璧君的《秋夜》詩:
落葉空庭夜籟微,故人夢裏兩依依;風蕭易水今猶昨,魂度楓林是也非。入地相逢雖不愧,擘山無路欲何歸;記從共灑新亭淚,忍使啼痕又滿衣。
此詩後來發表時,汪精衛寫有附記說:“此詩由獄卒輾轉至冰如手中,冰如持歸與展堂(胡漢民)等讀之,伯先(趙聲)每讀一過,輒激昂不已,然伯先今已死矣,附記於此,以志腹痛。”
1910年冬,陳璧君不畏寒苦,冒着生命危險,決定與黎仲實去北京營救汪精衛。臨行時,胡漢民為其送行,並誦葉清臣《賀聖朝》詞雲:“不知來歲牡丹時,再相逢何處?”眾人相對泣下,不勝悲壯。陳璧君等到北京后,幾經輾轉,托獄卒帶給汪精衛十多枚雞蛋,內藏有書信一封。汪見信,悲喜交集,喜的是獄外的同志正在積極設法營救,陳璧君甘冒風險親自來京,對自己真是情深似海;憂的是陳璧君來京活動,危險很大,惟恐發生意外。於是咬破手指,寫血書一封,上書“信到平安”四個字,又改填了《金縷曲》詞一首贈陳璧君。詞雲:
別後平安否?便相逢凄涼萬事,不堪回首!國破家亡無窮恨,禁得此生消受,又添了離愁萬斗。眼底心頭如昨日,訴心期夜夜常攜手。一腔血,為君剖。淚痕料漬雲箋透。倚寒衾循環細讀,殘燈如豆。留此餘生成底事,空令故人。愧戴卻頭顱如舊。跋涉關河知不易,願孤魂繚護車前後。腸已斷,歌難又。
這首詞充滿了對陳璧君的思念愛慕之情。對於陳的來書,存之不能,棄之可惜,最後竟嚼而吞之。汪精衛和陳璧君鐵窗深情,吞吃書信一事,在當時革命黨人中曾傳為佳話。汪精衛又用血寫了五個字“勿留京賈禍”,讓陳璧君趕緊離開危險的北京。過了幾天,汪精衛收到獄卒轉來的陳璧君的一封信,陳璧君在信中說:“我們兩人雖被牢獄的高牆阻擋無法見面,但我感到我們的真心卻能穿過厚厚的高牆。我將遵從你的忠告立即離開北京,不過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想和你商談。你我兩人已不可能舉行形式上的結婚儀式,但你我兩人從現在起,在心中宣誓結為夫婦,你看好嗎?”汪精衛為陳璧君的真情所感動,自己是一個被判無期徒刑的囚人,如果不自首叛變的話,根本沒有出獄的希望,惟一可以盼望的是革命勝利的那一天,但那一天什麼時候才會來呢?是10年後還是20年後?也許他永遠再也見不到陳璧君了,汪精衛咬破手指,用鮮血寫下一個字“諾”。
服刑期間的汪精衛,在肅親王善耆施展的各種軟化手段面前,陷入左右為難的處境,出現低沉消極的情緒,產生妥協心理。當時,善耆派人在獄中為汪另闢裱糊一新並配有傢具的房舍,“復贈以圖史百餘帙”,並多次找汪密談,表示傾慕。甚至對《民報》所闡述的革命主張,也認為不夠徹底。這個滿洲貴族廣徵博引,用睥睨一切的傲慢姿態,以探討學理的禮賢下士風度,懾服了這個血氣方剛的革命青年。汪的思想逐漸發生變化,由感恩戴德,到表示懺悔。這種變化,在汪被監禁期間的詩作中曾有所流露。如,他在《有感》一詩中寫道:
憂來如病亦綿綿,一讀黃書一泫然。
瓜蔓已都無可摘,豆萁何苦更相煎?在這裏,汪已把革命黨與清王朝之間的殊死鬥爭,喻為兄弟相殘。在《述懷》長詩中,竟對自己的革命行動自責自悔起來,“平生慕慷慨,養氣殊未學,哀樂過劇烈,精氣潛摧剝”,意境情態為之一變。當時北方革命黨人曾指出:“兆銘在獄時,固已投降民政部大臣肅親王善耆。”汪精衛自己後來回憶這一段獄中生活時,對清室產生了感恩心理,他情不自禁地說:“救我命的是肅親王。肅親王為使我拋棄革命的決心,用盡了種種方法。”“我每回憶到這個時候的事,總想到這位清朝末期的偉大政治家。”但汪精衛仍是一個革命者,擁護孫中山的初衷沒有變。
陳璧君留北京多日,經與各方聯絡,準備從獄外挖一地道,直通牢房,以救汪精衛,事實上很難辦到。這時,孫中山來到檳城,召黃興、胡漢民等人亦至。他對胡說:“我知子等謀營救精衛,我意再起革命軍,即所以救精衛也。夫謀殺太上皇而可以減死,在中國歷史亦無先例,況於滿洲?其置精衛不殺,蓋以革命黨之氣所懾矣。子亦嘗料滿洲必覆,則何不勸仲實、璧君諸人集中致力於革命軍事,而聽其入京作無益之舉,忠於感情,而失卻辨理力,我不意子亦如是也。”這就是說,只有發動革命軍起義,取得革命勝利,才是營救汪精衛的最好辦法。胡漢民接受了孫中山的意見,立即通知在北京營救汪精衛的陳璧君、黎仲實返回香港,準備參加廣州起義。汪精衛在北京獄中,得知廣州起義失敗的消息,很為陳璧君擔心。又聽說胡漢民已經犧牲,大為感傷,乃為詩悼之。詩云:“馬革生平志,君今幸已酬,卻憐二人血,不作一處流。”后又聽說胡漢民未死,才轉悲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