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安梳視覺（4）
冉小格母親絮叨了一堆，此時才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問林梳：“你現在找到什麼工作，找到工作了嗎？”
林梳臉上一陣燒，心裏說不出的酸澀，她窘迫地答道：“找到了，做攝影。”
說完連耳根子都跟着紅了。
“那還好！”冉小格母親用一種似乎帶點同情，又似乎帶點自我優越感的口吻教育林梳道：“比當老師好，應該收入還不錯吧？也幸好你沒選擇堅持畫畫，我聽人說畫畫的大多都很窮，除非能成名成家，否則就是一輩子吃苦受窮！”
林梳此時已經迫不及待了，她站起身道：“謝謝阿姨關心，不過我可能等不了小格回來了，我剛想起來，還得把一個客戶明天需要拍攝的項目再跟客戶確認一下，不好意思啊阿姨，我改天再來看望小格好了。”
“呀，怎麼這麼快就要走，小格馬上就該到家了呢！”冉小格母親跟着站起，十分驚訝。
“沒辦法，是我疏忽了，忘了明天還有一位客人，剛剛跟您說起工作，我才突然一下子想起，真是抱歉，麻煩阿姨跟小格說一聲吧，實在是打擾了！”林梳抓起自己的背包，像是要逃離一般，匆匆執意告辭。
冉小格母親將林梳送出門，林梳頭也不回，快步鑽入林蔭的暗影中，急行了好一段路，確定冉小格母親是看不見自己了，林梳才慢了下來。
出門沒有碰上冉小格，讓林梳鬆了口氣，否則再被冉小格拉住，又得多說一陣兒話，林梳不知道自己，還能把面子上的客套綳多久。
想要繼續做家教是沒戲了，林梳站在行人道的一棵大樹下，看着街頭燈光交相輝映，人來車往，內心莫名失落。
冉小格父母的選擇她可以理解，人家說的也沒錯，學畫的許多人要是不改行做別的，恐怕都會飽受貧苦，然而現實與夢想間的距離真的就是非此即彼嗎？是不是要想過得好，過得舒服點兒，就一定要向現實屈從？
那麼他們所付出的努力和青春，又算什麼呢？
林梳知道，其實她不僅僅是徹底失去了一份收入，也不僅僅是失去了一個學生，一個孩子對繪畫的嚮往與喜愛，更重要的是，小格母親的話同樣戳中了她內心的迷茫，她，他們，在世俗眼中，原來就是那麼一種夾縫中生存的悲哀嗎？
林梳嘆了口氣，逼仄的現實恐怕連迷茫都是不允許她有的，儘管家教的收入對支撐安梳視覺的運轉也是杯水車薪，可連杯水都沒有了，她要該怎麼辦呢？
林梳猶豫了許久，打開手機翻了翻通訊錄，撥通了葉一白的電話。
師範美術生和美院各專業的科系生不同，人家是分門別類在某一項藝術類型上深入潛修，精心打磨四年，可林梳他們卻是用了四年的時間，學習和涉獵幾乎所有的繪藝術繪畫範疇，從西畫到國畫，再到各類裝飾裝幀設計，還包括不同藝術品的製作，說的好聽點兒，是為了知識與技藝的足夠寬泛，適應就業，說的不好聽則實際上所學駁雜，難於精進。
雖然，各科各類也有主次之分，學校課程在安排上也會有比重差異，可論實力功底相較於真正的美院畢業生，林梳他們還是難免的差了一大截，更甚者，因為每個人的精力有限，四年下來，幾乎所有的學生都會有自己的學業偏頗，在某一項或某幾項學有所長，其他的，則基本算是只能范范過關了。
不過，這樣也確實是有一點好處，正如學校課程安排的出發點，師範類的畢業生想要找到一份能餬口的工作，只要對薪酬和環境條件的要求不是很高，就業也並非難事。
在所有帶過林梳他們的老師中，葉一白主要負責西畫的色彩部分，水粉、水彩、油畫，還兼過一學期的視覺藝術設計，作為一名絕對的主科老師，葉一白和林梳他們的熟稔度，可以說僅次於周西檐。
也就是在跟着葉一白學習視覺藝術設計期間，林梳知道了葉一白在學校外面的一些業務，當時，葉一白還曾領着包括林梳在內的幾個學生練手實踐，為某幾家公司設計製作了廣告牌。
當時，能跟着老師練手，實踐所學，被看作是難得的機會，自然也是沒有任何薪酬的，而所謂實際一點的好處，不過是葉一白大方地包攬了所有參與學生的飯錢，幾乎頓頓請他們下館子，還是Y市稍微上得一些檔次的館子。
那一段時間，是林梳最不用發愁吃什麼好省幾個飯錢的時間，也是林梳下館子下得最為頻密的時間，大概兩三個月吧，着實讓林梳過了十分松活寬裕的兩三個月。
現在她想求助於葉一白，求葉一白能給她介紹點兒零活，雖然憑着葉一白的名聲和水平，她相信葉一白手裏絕對不缺活兒，或者說絕對可以介紹給她適合的活兒，可那就相當於在葉一白的手中搶飯吃，葉一白肯幫她么，會幫她么？
電話接通，揚聲器里驀然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和幾個人的笑鬧喧嘩聲，隨即，便是葉一白“喂喂”地兩下，聽上去十分吃力。
林梳霎時呆住，不用想，葉一白肯定是在和朋友聚會，這種場合連講話都聽不清，她的求助是不是也太不湊巧地選錯時候了？看來她今晚的運氣，好像實在不怎麼樣！
“葉老，我是林梳！”但電話已然接通，林梳不得不硬着頭皮打下去。
“喂，喂，林梳嗎？喂？”葉一白似乎完全沒聽見林梳的自報家門，只自顧自地大聲說道：“有什麼事兒嗎林梳，我這裏太吵了！”
“葉老，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再打給您吧，這會兒就不打擾了！”林梳也將聲音抬高了八度，像是喊出來的一樣說道。
“哦！”葉一白這次倒好像是聽見了，說：“是要緊事兒嗎林梳，着急的話你稍稍等我一下，我馬上出來，到外面打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