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月白風清(大結局2)
林梳臨行前,儘可能多的滯留了些天,儘可能多的陪了陪方柯和朱苓,這倆人是她在京城唯一的留戀,也是她最割捨不下的情分。
到了假期的最後期限,實在留不住時,林梳才訂了機票,踏上了南飛的行程,飛機滑翔着緩緩拉起,林梳看着舷窗外的景色,儘管已看不到前來送行的朱苓和方柯的身影,她卻仍感覺他們放佛就在地面上,目送着飛機從他們頭頂的藍天飛走飛遠,林梳的眼眶忍不住紅了。
即便總是命里相似的輪迴,然而這次終究是有些不一樣了。
林梳記得,高予安和方柯都曾做了類似的指責,指責林梳為了所謂的個人夢想撇下他們遠走高飛。
高予安說的是火,林梳澆滅了那團火,然後火冷了,如同他們燃過的青春飛花寂散,只剩一堆灰燼殘焦,誰也不忍回望。
方柯說的卻是燈,他的心燈悄然熄滅,可如同這世間千萬盞燈火下,演繹出的千萬種不同的喜樂哀怒一樣,方柯也用了別樣的方式存續這份情誼,此燈靜滅,彼燈放亮,依然是林梳可以遙遙思念,彼此守望相顧的那盞燈。
林梳直到此時,才開始真正地生出了一絲後悔,也許方柯所描述的那種柴米巷陋的生活,也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糟糕,也許,和一個疼你呵護你的人牽手走下去,兒女環繞膝下,一家人共享天倫,即使庸碌,也未必不是人生的另一番成就?
林梳想起其實最終促成她下定跳槽決心的,是她和許荊秋的一次通話。
當時林梳在一家精品店,看中了好幾件小孩兒的衣服,怎麼比量都覺得洋氣的不得了,於是當場興緻勃勃地給許荊秋打電話,想要問許荊秋那個丫頭的衣服尺碼,好盡一盡自己這個小媽的一份心意。
結果電話剛剛接通,就聽見電話中傳來不止一個大人的斥罵聲以及孩子的嚎啕大哭聲,亂糟糟的也聽不清究竟在罵什麼的環境下,許荊秋對着電話歉然道:“梳子啊,對不起,小囡剛剛把他爸新買回來的魚缸打碎了,她爸她奶正在生氣呢,誒,我不跟你多說了,我先收拾去啊?回頭聊!”
“啊,我……”林梳一句話都還沒說,許荊秋便掛斷了電話,於是那些準備想買給孩子的衣服自然也是沒有買成,林梳懊喪地回家,一路都似乎聽見電話里那可怕的大人罵孩子哭的巨大嘈雜,簡直像有魔性似的環繞不止。
林梳能想像到許荊秋的生存環境,也許孩子調皮不懂事,也許丈夫和婆婆各有各的心煩意亂,而她要哄孩子,要勸慰丈夫,要打掃收拾,許荊秋是越來越沒什麼時間和精力,和她多說上幾句話了。
之後林梳就決定,自己絕不能過上那樣的日子,那宛如鬥毆現場的音頻直播,簡直可以讓人立刻想見現場是多麼的雞飛狗跳一片狼藉,不,她不要自己的生活最終淪落到雞飛狗跳一片狼藉中。
可此刻,林梳的這趟返回,她看到了方柯有容納與胸懷的一面,正是方柯的容納與胸懷,反而化作了繞指柔,終於讓林梳不免心動,不免反省,不知道將來,他們兩人還有沒有再續前緣的可能,即使沒有,也但願那殘留的溫暖,可以令他們不致在塵世走失,而永遠惦念牽挂。
走出機場,外面下着微雨,寒冬冷雨使得上海這座城市格外陰冷,與北方的勁冷朔風相比,南方的冷似乎更透骨髓,而且正如人們常常調侃的,北方還有暖氣,南方則全要靠一身正氣了。
林梳整了整衣衫,正準備一身正氣地沖往外面排着隊的出租車,就接到了程清銀的電話,程清銀說:“你的航班到了嗎?我到機場了。”
“啊?”林梳詫異,她沒告訴過程清銀飛回來的時間和航班啊,“你……來接我的?”
“你在哪兒我怎麼沒看到你?”程清銀問。
“你等等,我已經到了出租車搭乘出口這邊,我馬上返回接客區。”林梳說著趕緊沿通道回跑,一路猜測程清銀是怎麼知道自己到了的。
一把傘,在林梳下車之前,已經為林梳貼心地撐起,程清銀拉開車門,對林梳道:“到了,你自己回去吧,好好休息一天,後天一定要準時來台里哦?”
林梳望着程清銀,“你不怪我?”
程清銀笑笑:“你回去辦手續嘛,為什麼要怪你?”
“說好辦完了就會趕緊回來的,結果拖了好些天……”
“沒關係,離開一個自己已經熟悉並且習慣的地方,總會有許多私人的情感需要料理,要不是我這邊確實着急缺人手了,我也不會打電話催你。”程清銀說著,將傘柄塞入林梳手中,“這邊可和北方不同,要記得隨時帶傘,下回別忘了啊?”
“謝謝!”林梳看着程清銀冒雨朝自己揮了揮手,轉身往另一頭的駕駛室跑去,不由感慨這個程清銀真是神通廣大,居然哪兒都有朋友,能幫他查得出自己的航班,以後真正做了這個人的下屬,怕是要提着十二萬分的謹慎,踏踏實實做事了。
轉眼春節將近,林梳打了好些次電話,又讓鄉下的鄰里去勸,終究沒能說動林興德到上海來過節,而林梳因為剛剛租下了一套寬敞些的一居室,忙着搬家和清理,也沒有辦法及時趕回山裡。
新屋租住地段非常好,離電視台很近,視線也非常寬廣,到了夜間,繁華的都市燈光,是真正的讓林梳隔窗就能看見一窗的銀河如泄,這裏就是她夢想住下的地方,離璀璨那麼近,近到咫尺眼前似乎伸手便可觸及。
台里的假期很短,只有國家規定的七天,因為欄目任務也是節前節后逼在眼前,林梳就更沒法回鄉下和父親團聚了,可即便如此,節總還是要過的,林梳依約給方柯和朱苓分別寄了些好吃的,又給許荊秋的小囡寄了幾樣玩具,接着給父親林興德寄了一大箱年貨,又打了一筆款子,最後剩下點兒時間,已是到了年關之前,林梳便加入了超市打折購物的浪潮,給自己隨便採買點過年的食品,放在冰箱裏以備用。
這日她從超市走出來,手裏拎着滿滿兩大袋食品,手被提兜的袋子勒得生疼,只好不停地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
路邊有不少散發傳單的人,大多都是些哪裏打折哪裏促銷的宣傳單,林梳也沒在意,從他們中走過時,對於迎面遞上來的促銷單,林梳只用自己雙手滿滿的窘境示意就夠了,但也有那不屈不撓的,連看也不看林梳一眼,就把促銷單往林梳拎着的提兜縫隙口裏塞,林梳哭笑不得,很快看見自己兩手的提兜變得花枝招展,好像掛了一票萬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