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 灰 缸(2)
她進了那座樓,乘電梯到了有紫色窗帘的那一層,按響了一個單元的門鈴。門開了,她叫了聲:“耘姐!”耘姐穿着一身寬鬆的休閑服,頭髮剛洗過,大概其地挽在腦後,見了她並無驚異的表情,讓她進屋,隨她坐不坐,就像她們每天住在一處似的,平淡地說:“水剛開,我沖凍頂茶去。”耘姐端來茶,她已經坐在了沙發上,耘姐坐到她對面,自己先喝,滿足地閉上眼睛。她冷靜多了,已經不是“烏雲”,但還是雲,算愁雲吧。耘姐是資深名家,前些時剛訪問過台灣,所以有台灣著名的凍頂茶。她是不速之客,耘姐以香茗迎客,卻根本不問她從何而來,為何而來。耘姐分明還在名利場上,屬於一個圈裏的,作品一個接一個地往外推,褒貶之聲雜陳,並非金盆洗手者應該最知道她目前的處境。但耘姐只是問她些不相干的話題,又建議她看一本什麼新翻譯過來的書,還建議她去看一個什麼法國攝影家在上世紀初拍的關於北京風貌的展覽……她實在是不耐煩了,掏出買來不久的那包煙,打開抖出兩支,遞耘姐一支,自己夾起一支。耘姐應該知道她是從不抽煙的,怎麼也不問一聲,她究竟是怎麼了?她就主動問耘姐:“你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么?”耘姐只是淡笑,她就說:“別以為我是專門找你來的!這不過是鬼使神差。當然啦……哼,你反正以前得過了……你不知道那些傢伙有多齷齪……”耘姐用打火機點燃了煙,把打火機遞給她,她還沒點,只見耘姐順手從茶几下面拿出一個高高的煙灰缸來,擱到茶几上面。那煙灰缸又眼熟卻又眼生。耘姐往那煙灰缸里抖煙灰,那缸底里已經積蓄了不少煙灰……呀,她不禁把眼睛睜得溜圓,那哪裏是煙灰缸,那分明是當年耘姐得到的那隻獎盃啊!
她覺得心弦先是猛地一緊,跟着漸漸鬆弛。她仰脖大笑起來,忽然又停住笑,盯住耘姐問:“你這樣……也太不尊重人家的好意了吧?”耘姐緩緩吐出一個煙圈,淡淡地說:“怎麼能不尊重?有個機構專門收藏這種東西,我捐給了他們,他們就複製了一個給我,吶,就是它……”說著,又往裏彈煙灰。她便點燃煙,微笑着跟耘姐閑聊起來,不時往那煙灰缸里彈些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