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冤家
衛曉男當上園長后的日子更加忙碌,雖說從前那些細碎雜亂的小事兒少了一些,但隨之而來的是艱巨而重大的對內規劃,對外接待,對上彙報,對下管理的宏觀協調性的工作。事無巨細都要掌控和操持,半點兒懈怠馬虎不得。
她是個精益求精的人,不容許自己出一點岔子,即便稍有力不從心這種情形也不准許,並且無論再疲憊,也堅持每時每刻打了雞血似的笑臉迎人,無論對方是誰。
好在她手底下有幾位得力的助手,管理班子中的教務主任齊姐,後勤主任李姐,保健主任孫姐,都是以前園裏的老人,和衛曉男彼此熟稔,共事默契。
而唐麗接管了園長助理一職后,衛曉男對她一視同仁,從未提及過之前的齟齬,每次交接任務都耐心細緻,推心置腹,唐麗竟也爭氣,或許僅僅是要強,每一樁工作都完成的兢兢業業,完滿出色。
久而久之,唐麗心底的芥蒂漸漸融化。她不得不服氣,衛曉男作為本市最年輕的園長,放在全國也算破格提拔,氣度心胸,業務和理論等各方面能力的確比她強太多。另一方面衛曉男確實待她不薄。園內園外本自有些想看她倆笑話的人存在,逐漸在事實面前匿了心跡,忽略了往事。
期間最苦的人是秦漢庭,一方面他自己的工作繁忙起來,從著名軟件公司正式辭了職,全力經營自家的招牌,業務量在努力中與日俱增,員工已經從最初的五六個人,變成了現在的二三十人。然而軟件開發這一行最耗心血和精力,他與同事們經常加班加點到深夜。是以他跟衛曉男見面的次數便少了很多。就這樣他每次找她,她還都心不在焉,眼裏心裏全是園裏的繁瑣事務。
有一次他送她回住所,進了房間后剛想要摟着她親一口。
衛曉男卻眼神發直,嘴裏咕噥,“困難像石頭,決心像榔頭,榔頭敲石頭,困難就低頭……”
“念叨的是什麼?”秦漢庭不解。
“明天例會上就用這句話激勵大家。”衛曉男飛快地從他臂彎里溜走,打開了電腦,在文檔里記了下來,“我先把思路整理一下,打個草稿,過幾天參加市裏的園長碰頭會,也用上這句話,今晚最好都得弄出來。”
“明天再整吧。”秦漢庭從背後環抱着她,可憐巴巴地央求。
“不行,明天還有明天的事兒。”衛曉男迅速看了一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還有倆小時睡覺。一小時用來寫發言稿,一小時查資料。”最近她開始研寫新的論文,上半年的兩篇分別獲得了省里的一等獎和國家級二等獎,新的學年新的目標,成績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無論何時她都不敢有絲毫放鬆。
秦漢庭苦了臉,跟着看了看時間,晚上九點,好吧,他也打開了隨身的電腦,搬來個小馬扎,窩在衛曉男的床邊攻克工作上的難題。
狹窄的小房間,只聞得噼里啪啦的鍵盤聲。
在有情人的身邊,加班的時間都過得比尋常要快。
有個工作狂的另一半,自己也會變成工作狂,事業順便蒸蒸日上,真好。
秦漢庭伸了個懶腰,瞄了眼手機,竟然已經到了十一點,然而他發現衛曉男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該睡覺嘍。”
沉浸在資料海里的衛曉男抬頭茫然望他一眼,“咦,你怎麼還沒走?”
“……”秦漢庭臉上的神色更加苦楚,“我等你呢。”
“等我幹嘛?”衛曉男站起來推他,“快回去睡覺。再晚就過十二點了。明天肯定起不來。”
養生專家說,十點前睡要臉,十二點前睡要命。
不要臉可以,不要命可不行。
“我要在這睡。”秦漢庭腳上像是黏了膠水,任憑她推,死活不動。
“不行不行。”衛曉男頭抵在他胸前用力往前拱,終於拱了出去。
他在她身邊睡,那麼就意味着——這一夜都睡不好了。第二天起來,一對碩大的熊貓眼,沒法見人不說,一天的繁重工作等着呢,可不能掉鏈子。
秦漢庭整個身子卡在門縫中間,英挺的臉龐晦暗一片,可憐得就像只丟了蜂蜜的大熊,都快哭出來了。每次都這樣,他要留宿她不肯,睡覺的大事做不成,揩個小油揩得也艱難。
看着他的模樣,衛曉男心一軟,踮起腳來,在他臉上狠狠印上下唇印。
“好了,乖,以後再一起睡。”
“以後是什麼時候?”秦漢庭眼睛裏的光芒星辰般亮了起來。
衛曉男但笑不語,在他的大桃花眼上又使勁親了下。
秦漢庭某處的火苗蹭地被點起來,卻樂極生悲,一不留神又被推出了一步,咔噠門鎖上,高挺的鼻子差點被撞歪。
得,徹底被關在門外。
秦漢庭恨得咬牙切齒。
小妖精,你你你等着!
恨恨跺腳離開。
衛曉男噗嗤笑出聲,飛奔回去繼續攻讀資料,今晚一定十二點,準時上床。
奇怪的是秦漢庭一連三天都沒理她,下班不來見面,手機短訊以及其他的聯繫方式一個都沒動靜。
慪氣?又冷戰?衛曉男再忙也覺察到了,心裏面犯起嘀咕。
日理萬機下抽空還百度了下跟處女座男人的溝通方式,相處模式。
棘手,她吸了口冷氣,決定不去管他。愛胡思亂想的女人都是閑得,她是個大忙人,金星幼兒園五百餘個小朋友的園長媽媽,可沒空跟怨氣衝天沒事瞎琢磨的小女人似的。
“園長,明天周六。”臨下班,唐麗將手中的一沓卷宗交給衛曉男。
“是的。”衛曉男笑道,“周末愉快。早點回吧。”
唐麗微笑點頭。她這個助理可不跟衛曉男當年似的,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準點下班。
衛曉男並不勉強她。其實除她自己以外,她希望所有人都能將工作和休息分開。玩得好,才能幹得好。壓力太巨大,不是每個人都能吃得消的。
當然,她很自豪,自己是個例外。
唐麗去穿外套,無意間看了樓下一眼,“呀,曉男,秦工來了。”
唐麗奇怪的很,只要工作時間一過,她就不再稱呼她為園長,而是直呼曉男,顯得親切,更主要是平等,
衛曉男從不在乎別人叫她什麼名字,只要不是罵她就行。
聽見唐麗的話,衛曉男一改從前的淡定,以前她都僅僅只嗯一聲,笑一笑,此刻快步走過去瞟了眼。
真的是秦漢庭。
唇角上翹地迴轉。
小樣,還是倔不過我吧?
唐麗看在眼裏,噗嗤笑出來。
“曉男,我早就說你愛裝吧,可算沒冤枉你。”
衛曉男臉上一熱,竟然被她識破了。
唐麗捉住點短處,頗感志得意滿,雄赳赳氣昂昂地收拾了包,下樓時碰見正爬樓梯的秦漢庭,不忘多嘴一句,“我們家園長正眼巴巴地等着你呢,估計心裏幾個小鹿同時亂撞。”
唐麗一向陰陽怪氣,雖說和衛曉男關係改善,且在她手下直屬工作,但這一點算習氣深重,改不過來。秦漢庭面無表情,只是禮貌性點了點頭,便擦肩而過。
“天生一對。”氣得唐麗翻個白眼,
秦漢庭進了園長辦公室,二話不說,拉起衛曉男就走。
“哎哎。”衛曉男叫喚着,雖說她今晚不準備加班,但這東西還沒收拾好呢,太倉促了點。
秦漢庭卻不管不顧,直接一路將她扯到了車上。對於衛曉男的狼狽,門口的保安大叔們無動於衷,笑眯眯地樂見其事。
沒天理啊。衛曉男倒在副駕駛座椅上,直到秦漢庭發動引擎才爬了起來。
“為什麼這麼急?”
秦漢庭不說話,往她身上瞄了瞄,濃眉蹙成兩道蚯蚓。
“把後面兩個紙袋子拿過來。”
“嗯?”衛曉男往後扭頭,果然看見兩個精美的紙袋。
“是什麼?”一邊問一邊伸手。
打開看,是一件孔雀藍的長款真絲連衣裙,質地光滑柔軟,做工精緻,一看就價值不菲。另一個袋子裏裝得是一雙黑色高跟涼鞋,式樣簡單而精美。
“換上。”秦漢庭半命令似的。
“為什麼?”衛曉男疑惑。
秦漢庭卻不再回答。
古怪,衛曉男嘀咕着,將衣服和鞋子分別放回去,送禮物就送禮物,非得把氣氛搞嚴肅幹嘛。
“待會到地方了,先去洗漱間換上衣服。”秦漢庭緩和了語氣,手伸過來,在她膝蓋上拍了拍,“乖哈,聽話。”
剛才是他太性急了,說出口了才想起來現在是在狹小的車裏並且四面通透,如何能讓衛曉男脫換衣服?
衛曉男突然意識到,今晚肯定有重要的事情發生。
在心底盤算了下問:“你朋友聚會?”
“不是。”
“同事聚會?”
“不是。”
“有婚禮?”
“不是。”
“那是什麼事兒?”
“不告訴你。”
“那我不換。”
“……”
秦漢庭一直知道衛曉男難搞,但卻料不到她會專門跟自己作對。
換個衣服對於女人來說不是最愛做的事嗎,簡單利索,一分鐘搞定。可她偏偏不。
也許是他態度的問題,三天來一直都在為那天深夜她將他強推出門,並且碰他一鼻子灰的事耿耿於懷,生悶氣的滋味不好受,可是他就是氣。
最近一段時間所受的冷落和委屈在心裏厚積薄發,發酵在心底,讓他對衛曉男又愛又恨,卻又拿她沒辦法。
真是前世的冤家,欠她了好幾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