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再則，齊鈺若是真能逃開，便是不能徹底奪回大齊江山，至少有一個可以抗衡的力量，至少可以跟周長瑾談談條件。哪怕從此要被逼到躲在大齊最荒涼最貧瘠的地界，只要能把家人都接出來，也未嘗不是好事。

齊鈺知道，簡凝的話有道理。

可是卻始終下不了這個決心。

他問道：「那你呢？安平姑姑呢？還有我娘和姍姍，你們這些人怎麼辦？」

即便他運氣好逃走了，可卻未必能把簡凝也帶走。

而就算能把簡凝帶走，可簡凝能放得下安平姑姑嗎？能放得下簡冰和簡成佳嗎？周長瑾答應放過大齊的女眷，前提應該是和簡凝有關吧，若是他帶走了簡凝，周長瑾的這些話還算話嗎？

若是他一怒之下，大開殺戒怎麼辦？

那樣，即便他能聯絡到忠於大齊的文臣武將，即便能把之前部下的暗樁都調出來用，甚至即便能斗得過周長瑾，可所有的親人也沒有了。

齊鈺的個性，實際上有些優柔寡斷。

平日可能不大看得出來，但到了此時此刻就明顯了。

他要顧慮的太多，可以說他重感情，也可以說他膽子小。

他不敢，即便他知道簡凝說的有道理，即便他知道不離開會是怎樣的結果。

他到底是拒絕了簡凝，「若是周長瑾說話算話，便是要了我的命也沒事，只要你們能好好的，要我一條命我們還賺了。」

簡凝沒想到會得到齊鈺這樣的答案。

她的眼淚早已經幹了，靜靜看着齊鈺，許久許久，也沒再說出話。

真是連老天爺都在幫周長瑾。

大齊，這是真的沒人了。

本就子嗣不豐，如今連唯一可以扛起大旗的齊鈺，也連試都不肯試。

可簡凝卻也沒辦法怪他。

他雖不肯試，可卻也勇敢送出了自己的命。

簡凝的嗓子眼像是蒙了塵，一時一句話也說不出。

齊鈺感覺得到簡凝的失望，他猛地抓緊了簡凝的手，可張了張嘴，最後卻是道：「阿凝，你快回去吧，不要待在公主府，去成國公府，周長瑾再如何，也不敢動簡家的。」

簡凝靜靜道：「好。」

齊鈺在乎的是睿王妃和齊姍，她定然要想法子護住她們。

至於齊鈺自己，簡凝總覺得，她若是去求周長瑾，周長瑾會放過齊鈺。

有一絲愧疚快速在心頭滑過，簡凝沒在意。

齊鈺不敢看簡凝，低着頭，很久很久，聲音有些瓮，「阿凝，你會喜歡上周長瑾嗎？你會嫁給他嗎？」

齊鈺的話，存在深一層的考量。

簡凝卻沒多想，她在齊鈺話聲剛落時就搖了頭，道：「若是他要殺你，我陪着。」

齊鈺大震，不敢置信的抬起頭。

簡凝看着他，雖平靜，但眼神卻堅毅。

不管齊鈺此刻做什麼選擇，他落到如今，她都有推卸不了的責任。既然這輩子不能一起走下去，那就一起死，也挺好。

齊鈺受了這刺激，突然臉色大變，他緊緊攥着簡凝的手，幾乎咬着牙控制了顫抖道：「阿凝，你說真的，你不後悔？」

簡凝不知道她此刻對齊鈺是喜歡多些還是愧疚多些，但她卻知道，若齊鈺真的死了，她決不會獨活。雖然簡松臨的事兒傷了娘，可娘還有簡冰和簡成佳，沒了她的確會傷心一段時間，可為了弟弟妹妹也很快會振作起來的。

但齊鈺，已經是她推卸不掉的責任了。

簡凝鄭重的點了頭。

齊鈺道：「好，你助我逃走！」

「什麼？」簡凝沒想到齊鈺突然改主意了。

齊鈺臉上卻慢慢有了笑意和堅定，他道：「我不怕死，你也不怕死，既如此，為什麼不試一試。」

嘩啦一聲響后，門被打開，兩人邁步出來。

遠處蔣濤蔣毅看了，不免覺得兩人的姿勢和距離都有些怪，還不等兩人看出來，齊鈺已經一手拿着碎瓷片抵在簡凝的脖頸，另一手抓住簡凝的手臂，大聲對這邊道：「放我走！不然，我殺了她！」

蔣毅驚道：「大哥，齊鈺挾持了和惠郡主！」

蔣濤頓時一驚，吩咐道：「快，我在這看着，你趕緊去回稟主子！」

蔣毅匆匆跑走，蔣濤卻擺着手看向齊鈺，即便心中知道兩人做戲的成分大些，可因為周長瑾太過在乎簡凝，蔣濤並不敢慢怠。

他盡量讓聲音和緩着道：「睿王世子，有話好好說，您這樣是何必。和惠郡主別的不說，那可還是您的親表妹呢，若您真的傷了她，您自己心裏應該也不好受吧？」

齊鈺此刻就已經不好受了。

他怕傷到簡凝，那抵在簡凝脖頸的碎瓷片便因手抖而輕輕顫動，可也正因為此，簡凝的脖頸已經傷了。

簡凝卻不管這些，小聲道：「別理他，繼續往前走。」

簡凝是篤定周長瑾不會看着她死，可齊鈺看在眼裏，不免就有些酸。簡凝之所以這麼自信，那自是因為知道周長瑾的心意，即便這只是周長瑾單方面的心意，齊鈺也依然心中不快。

周長瑾得到這消息時，胸口的傷剛第二次包紮好。

他頓時就胡亂把外袍一披，大步向外走去。

蔣毅緊跟其後，到底小聲道：「主子，他們許是在做戲。」

周長瑾又何嘗不知道。

但他仍未說話，只步伐越來越大。

即便是做戲，他也不想簡凝被傷到。

等到看見簡凝的時候，齊鈺已經挾持着她到了宮門口。

周長瑾眼尖，自是發現齊鈺手中碎瓷片上已經沾了點點血跡。他心中又怒又氣，怒齊鈺居然真的下得去手，氣簡凝居然半點不知愛惜自己的身體。

齊鈺看見周長瑾，情緒更激動：「周長瑾，放我走，若不然我殺了她！」

周長瑾沉着臉，眸色深深，「你放開她，我放你走。」

他幾乎是想也沒想就做了決定。

齊鈺意外，可下一刻卻更是惱火，手上一抖，簡凝便在周長瑾眼皮子底下脖頸上又添了一道傷。周長瑾大怒，手已經摸到了一邊蔣毅身上的佩劍。

簡凝心中頓時一慌。

周長瑾到底沒立刻出手，而是對簡凝道：「你留下，我放他走。你若是要跟他一起走，那我這劍，怕就是要不聽我使喚了！」

簡凝強自鎮定着不吭聲。

齊鈺卻氣得想要開口。

簡凝悄悄拉了下他的衣擺，低聲道：「三表哥，你先走。」

齊鈺最初連利用簡凝都不肯，此刻又豈會丟下她自己走。

他不理簡凝，抬頭怒視周長瑾，道：「你想都別想！你要殺就殺，我是不會丟下阿凝的！」

周長瑾眼神一凜，猛地抽出蔣毅的佩劍。

劍影一閃，寒光乍現，他飛快出劍。

齊鈺只覺眼前一花，下一刻手背便傳來刺痛。下意識鬆開手，緊緊捏在手中的碎瓷片便「啪」一聲掉落在地。他迅速收回手，另一隻手卻拉着簡凝，隨着他的腳步踉蹌後退了兩步。

簡凝的心提到嗓子眼，被齊鈺帶動往後時，只覺呼吸都要停了。

「三表哥，你沒事吧？」而才一站穩，她便急急喊出聲。

「沒事！」齊鈺快速答了一句，順勢拽了她就要走，「我們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