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晉王吹吹鬍子,瞪眼道:「有什麼不合適的,他們照顧不過來,就給抱到前院來。」
柳氏雖看顧陸景初,可並不太想照顧跟自己不親的孩子,更遑論她如今還頭疼陸贇的親事呢,因此便道:「抱到前院來你養?」
「你……」晉王被說得一噎,看了柳氏一眼,到底也察覺到不妥,故而擺擺手,「我也就隨口一說,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柳氏走到桌邊沏了一杯茶端給晉王,柔聲提醒他:「王爺別怪妾身多嘴,景初心裏有主意,您也別插手這些了。」
「族中兄弟除了老么行止外都是子孫繞膝,本王這不就有些眼紅嘛。」而且有些話他也只能跟柳氏說一說,哪會去長子跟前提。晉王無奈地嘆了口氣,轉了話題問柳氏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說要給源生相看人家,怎麼樣了?」
柳氏搖搖頭,「雖看了幾戶人家,但源生不在,我也不好拿主意。」
晉王默了一下,道,「陛下那邊前日收到了邊關的消息,敵軍已經被殲退,不過重整邊關還要些時日。」在心裏合計了一下,方繼續道,「大概再有兩三月,就會班師回朝了。」
柳氏心裏雖記掛着陸贇,但聽了這話也只好點點頭,應道:「那一切就等源生回來再說吧。」
晉王自然沒有異議。
轉眼到了正月十五這一日。
這日一早,陸景初領着孟媛先行一步進宮給成帝和皇后請了安,稟明緣由后,成帝不僅沒有多加阻攔,反而賜了好些賞禮到國公府,指明是給小孟遠的滿月禮。
孟國公府雖說結了晉王府為親,但式微之勢並未好轉多少,而孟衡如今也只是小小的翰林院編修,故而成帝這禮賞下來,讓孟家人都有些受寵若驚,而孟老國公則是愈發看重起二房來。
一個月大的小孟遠已經生得粉雕玉琢,胖乎乎軟綿綿的一團看得孟媛心都跟着軟了。這一回她也不害怕了,小心翼翼地接過小阿遠抱在懷裏,看着他如黑色琉璃一般的眼睛,喜得眉開眼笑。
「夫君,阿遠在朝我笑呢。」
「好可愛呀。」
陸景初站在她身旁,靜靜地聽着她柔聲輕哄小阿遠,偶爾聽得一兩聲咿咿呀呀的聲音,笑容在不知不覺間爬上了臉龐。
孟衡攬着林月站在一旁,看了一眼她二人,倒是不由扯唇笑了一聲。
眼前這個妹夫跟從前那個面無表情扔東西給自己的晉王世子實在是相去甚遠,如此這般看來,寶珠的這門親事的確遠勝於他們的想像。
「啊!」
突然,孟媛的一聲驚呼打斷了孟衡的沉思,他回神看向孟媛,就見她抱着自家兒子一臉無措。
「怎麼了?」站在孟媛身邊的幾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
孟媛輕輕地動了一下托着小阿遠的手,俏臉登時垮了下來,有些欲哭無淚地道:「小阿遠好像……我手上濕濕的……」
「噗——」
眾人聞言不由發笑,倒是孟衡上前去把兒子抱了回來,只仍不忘打趣自家妹妹,「阿遠這是在給她姑姑回禮呢。」
惱得孟媛漲紅了臉。
一旁的林月瞪了一眼自家夫君,先是轉頭喚了奶娘上前抱小阿遠下去更換尿布和衣裳,緊接着抬步走到孟媛身旁領她去凈手,而孟衡則引着陸景初不遠不近地跟在二人的身後。
剛剛滿月的嬰孩給予的洗禮並沒有多少異味,孟媛很快就收拾妥當出了屋。她看到站在屋外梅花樹前的陸景初,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兩圈,將剛剛洗乾淨的小手背到身後,刻意把腳步放輕。
然而她一隻腳還未邁出門檻就突然感到腳下一陣輕晃,急促得很,她趔趄一下站定身子,還未回過神就聽到屋裏擺件搖搖晃晃的身子,緊跟着搖晃的感覺便愈發明顯起來。孟媛摸不清狀況,但下意識地就生出畏懼來,連忙看向不遠處梅花樹前的陸景初,隱約看到他也變了臉色。
「不好!是地動!」
隔得不遠的地方響起了驚呼聲,孟媛聽到了,一下子就白了臉色。
地面搖晃得越來越厲害,身後屋子裏已經傳來瓷器落地的聲音,孟媛勉強站穩了身子,見陸景初踉蹌着朝自己這邊過來,便立刻奔到他身邊把人扶住。
「夫君……」孟媛還是頭遭遇到這樣的狀況,整個人六神無主,只緊緊地抓着陸景初的人。
而陸景初此時也並不好受,他握着孟媛的手想帶她往院落里空曠的地方走,可不料眼前模模糊糊出現重影,一貫敏銳的耳力在此刻竟也不頂用了。
「我們往空曠的地方走。」陸景初咬牙說了一句。
孟媛聽見,忙不迭扶着人繞過梅花樹,走到小院一塊空闊的草地上。林月、孟衡等也都聚了過來,小阿遠被林氏抱在懷裏,這會兒卻睡得香甜。
地動來得猝不及防,結束得也很快,那令人暈眩的搖晃終於慢慢止住了。
眾人手撫心口鬆了氣,抬眼四顧,周遭雖有些狼狽,但到底沒有嚴重的房屋倒塌。丫鬟小廝的驚呼聲也漸漸地止了,孟仲文立刻吩咐人四下查看有沒有人受傷,而林氏也把小阿遠交給了孟衡和林月,自己親自去鶴延堂探望孟老夫人。
被地動這麼一鬧,眾人都受驚不已。
小阿遠被林月抱在懷裏,不覺竟睜開眼,後知後覺地哭鬧起來。
嬰孩清亮的啼哭聲讓孟媛的心神緩緩回籠,她滿心后怕,下意識地回握那隻牽着自己的大手,驚覺那掌心一片濡濕。
她陡然抬頭,看見陸景初一張臉刷白,額上也沁滿了豆大的汗珠,「夫君,你怎麼了?」
陸景初合上眼,咬唇搖頭,「沒事。」
聲音里卻帶着幾分隱忍。
孟媛不由慌了,張口喊人。
孟衡和林月等人聞聲看過來,見着陸景初的樣子也是一驚。
好在今日是小孟遠的滿月宴,連朔也在國公府。當他趕到客房見到躺在床榻上面如金紙的陸景初,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他掀袍在床邊的鼓凳坐下,抓着陸景初的手診脈,意外地發現他的脈搏雖然因為受驚有些許紊亂,但也沒有其他異象,甚至連先前那些隱藏殘毒而遺留下的脈象也恢復了正常。
他百思不得其解,眉頭不由皺得更緊。
「連表哥,夫君他到底怎麼了?」孟媛看他這樣,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
連朔搖搖頭,「莫急。」
目光倏爾落在陸景初緊闔的雙眼上,想起年前清墨回府時跟自己提過的話,連朔心頭忽然生出一個猜測來。他起身俯腰,伸手掀開陸景初眼帘查看,半晌,眉頭輕輕地舒展開來。
收回手,他緩緩站直了身子,看向一旁急得快要哭出來的小表妹,面上反露出一絲笑容來:「別擔心,沒什麼大礙,就是受了些驚嚇而已。」
他這話一出,屋子裏的人顯然都有些不大相信。
向來處變不驚的晉王世子竟然被短短一會兒的地動嚇得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