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美女 二十一(4)
不行,伊拉!
主啊!難道能夠剝奪一個人的希望嗎?
不過,等你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後,就到我這裏來,我將替你清洗。時辰在逼近,因為你的美麗正在消退……
可是我還沒做過母親哪,主啊!就讓我做一回吧!……
維塔西克碰了碰我的肩膀。停下!你幹嗎呀,在教堂里大喊大叫!那幾個女清潔工把衣服的下擺別在褲腰上,面帶威脅的神色朝我們走來。維塔西克站起身來,等着她們。有個神父從側門探進頭來,看了我一眼,又消失了。後來才知道:這就是維尼阿明神父。維塔西克焦急地、輕聲地對那幾個女清潔工說著什麼。她們卻堅定不移地搖着腦袋。維塔西克把我拉到門口。她們在我們身後罵了起來。維塔西克,我在來到院子裏之後說道,維塔西克……我哭了起來。他扶我坐進了汽車。——你幹嗎要把我帶到這裏來啊?你們全都串通好了!我不想看見你!——我推搡着他。我把他推出了車子。——你靜一靜!——他死死地抓着我的手。我大聲哭了起來。難道能夠剝奪一個人的希望嗎?我不相信這個無恥的小上帝!歸根結底,我們畢竟生活在一個無神論的國家裏!在我們小時候,他們是怎麼教導我們的?是毒害人民的鴉片!太正確了!太正確了!人們建了這麼些教堂!真是些白痴!他們無法把它們全都連根拔掉!我的神經失調了。我的神經很脆弱。我需要休息。我需要安靜安靜。高加索度假區的秋季。我擦乾眼淚。麻醉劑的作用消散了。——維塔西克,親愛的,——我說道,——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所做的一切!我的腳再也不會邁到這裏來了!……維塔西克,你有一點時間嗎?維塔西克,親愛的,我們一起去餐館吧,好嗎?我有錢……——錢?錢我也有!——維塔西克嘮叨起來,看到一個女人的歇斯底里結束了,他感到很高興。我眨了眨這雙哭紅了的、還沒有上妝的眼睛,沖他笑了笑。——唉,真想大吃一頓啊!——我眯縫起了眼睛。我們開車上了歸途,就像是在舞蹈,我們連續地超車,想挽回失去的時間和空間,我們在為可以感覺到的生命體而高興,它在漸漸膨脹,就像是煎鍋里的一團發麵,在不斷地膨脹,漫過了鍋沿!——讓它膨脹去吧!——哎呀,真想大吃一頓啊!——到那裏去,到那裏去,越過橋樑,越過河流,去到那個小山坡,在那兒的一家郊外小酒館裏,我們熟悉的廚師們正在舞刀弄勺,他們那油亮的臉龐正俯在爐灶上方,爐灶上,烤雛雞劈啪作響,煎牛排嗤嗤有聲,鐵扦上的鱘魚肉泛着紅色的光澤,而熱菜正煨在沙鍋里!到那裏去,在那裏,我的堂倌朋友們會平舉着手臂,用繪有彩畫的托盤給我端來清涼的伏特加和溫溫的紅葡萄酒,到那裏去,在那裏,人們的腳在桌子底下碰來碰去,相互**,就連茄子也充滿了許許多多毫不掩飾的暗示!
我們到了地方。門前的台階上是一個膽怯的隊列,隊伍中的人都擺出一副等着開飯的憂傷姿勢,我們繞過隊列,直接走到門前:我們敲起門來!開門!聽到這威風凜凜的敲門聲,我們的一位自己人出門來到台階上,他就是可愛的美男子費奧多爾·米哈伊羅維奇,他滿面笑容,穿一身門衛的制服,制服的褲子上還有兩道滾邊,他噓了一聲,要排隊的人安靜,然後對我們招招手,立即把我們放了進去,又在我們身後插上了那個沉重的門閂。我們現在就開齋!我們馬上就上菜!而在店內迎接我們的,是最最殷勤的列昂尼德·帕夫羅維奇,無意中看誰一眼,他就能馬上判斷出這位來客的價值,能確定他的道德面貌、經濟水平、職務和家庭狀況,而且還能判明:他是否被判過刑,什麼時候判的,被判了幾次,犯的什麼罪,他是否出過國,還是一個假裝出過國的人,要是遇到一個外國人,則能判明他來自哪個國家,到我們這裏來的目的是什麼,列昂尼德·帕夫羅維奇,我的朋友,我介紹說,然後他就把我們領進了一個嚴嚴實實地掛着窗帘的單間,房間裏的桌子已經擺好了,是特為我們而準備的,——吃的東西也都擺上了,桌上有:鹽漬松乳菇,格魯吉亞肉卷,格魯吉亞的越橘酸白菜,各種綠菜,熱麵餅,撒有薄檸檬片和香菜葉的生魚片,帶有辣根的肉凍,拌有蛋黃醬的蟹肉沙拉,帶濃汁的坦波夫火腿,干鹹魚,魚子醬,等等等等,——長話短說,是一桌為勝利而擺下的美食,我們戰勝了憂傷、神經衰弱、妖法、集權主義、蕭條、批評現實主義、停滯時期,以及其他一些理想主義……這樣吧……——我摩拳擦掌,手鐲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這樣吧……讓我們從伏特加開始。用松乳菇下酒,這可是皇家的蘑菇啊,這樣吧,我們在熱麵餅上面抹點黃油,在黃油上面再厚厚地抹一層魚子醬,我們再干一杯,就會忘掉那些蠢事,說到底,正在長大的這一代人是對的,他們,——你來塊魚吧,——以我的麗杜拉為代表,他們認為,去鬥爭、去受難是愚蠢的,應該好好生活,因為,在你進行鬥爭的時候,第一,你很緊張,你損失了精力;第二,你損失了時間;第三,——再給倒點酒!——你自己的牙也可能被打掉,你為之而鬥爭的東西,卻會讓你付出代價,我就是一個例子!第四,注意,你得弄清楚你反對的是誰,——我攥起拳頭,晃了幾下,——可這很無聊,不值得我們去做;第五,第五是什麼?第五,我們來碰上一杯,就將那樣生活下去了,似乎一切很美好,因為到那個時候,一切都將一下子變得美好起來,不用去忙乎,——哦!——別太常想到他們,他們就會自動消失的,與時間一同逝去,——就是這樣的!——做自己的事情——或者,請原諒,什麼屁事也不做——這也是一種事情!——不去和任何人鬥爭,連邊也不去沾,——是啊,是啊,別去奔跑,而要跑開,——去花錢,如果有錢的話,如果沒有——那就沒有唄——可我在這之前卻忙乎個不停,祖母從牆上帶着譴責的眼神看着我忙乎——可我們還屬於那整日忙乎的一代人,我們曾爭論不休,唱着那些語意雙關的歌曲……不應該那樣,是啊!——不應該要那種雙關的語意——我們的災難和束縛都來源於它!——來自雙關的語意——它害了我們,——梅爾茲里亞科夫幹了一些酒,這樣說道,我同意他的意見,我又那樣說道,他也同意我的意見,我倆就這樣喝着酒,相互贊同着,於是,我倆的情緒已經完全好了起來,因為,他們又給我倆端來了新鮮、美味的湯,然後,我們又點了一瓶伏特加,不用說,又很快把它喝乾了,我倆面對面坐着,讓我們感到吃驚的是,我們已經做了那麼多的蠢事,當我們挑逗克雷洛夫的寓言裏所說的那些鵝時,我們知道我們是玩上癮了,可是我們又很難停下來不再挑逗它們,從一旁走過,因為我們就是這個性格,再說,鵝又是一種最卑鄙的禽類,它咬起人來也很疼,雖說維塔西克在他的生活中也曾稍稍揮舞過拳頭,但他離我很遠,在我向英國樂隊扔橘子的時候,當我在那份豪華雜誌上展示美貌的時候,他只站在遠處欣賞着我,他身上並沒有真正的勇敢,但是,我還是喜歡他,因為我討厭廢物,而他並不是廢物,我倆拒絕了白蘭地,又喝起伏特加來,然後還吃了一些澆在華夫餅乾上的巧克力雪糕,似乎我壓根兒就沒有得咽炎,我非常想吃雪糕,於是我就吃了,我倆達成了一個共識,沒有必要去挑逗那些鵝,而最大的那隻鵝,——就在那裏!——我說道,我指的是那位下流的小上帝,他還把我教訓了一通,儘管他早就被徹底地取締了,他們幹得對!而列昂尼德·帕夫洛維奇儘管在忙着照顧其他人,還是跑到我們這裏好幾次,說了一些恭維話和一些得體的笑話,在維塔西克離開飯桌的那一小會兒,列昂尼德·帕夫洛維奇指出,我的男伴出身於一個很好的俄國家庭,而我也對他說道,我倆曾有過一段最崇高的愛情,因為,我喜歡那些臉上皮膚很光滑、很乾凈的男孩子,他們吃的是從市場上買來的可口食品,所以臉色才那麼好,因為,他的褲子燙得很平,保姆經常領他到文化休息公園去散步,因為,他懂好幾門外語,他自幼就具有那種其他人使盡吃奶的勁才能得到的東西,而我就喜歡這種憑藉天賦、不用流汗就能得到一切的人,列昂尼德·帕夫洛維奇也贊成我的意見,而維塔西克也喜歡我,我倆當天晚上就相互愛上了,而今天,我倆又再次見面了,——就在這時,維塔西克回來了,我倆就又交談了起來,當然,我們就這樣一直坐到了關門的時候,我們破了產,掏出了所有的錢,列昂尼德·帕夫洛維奇建議我們去求助出租車,他甚至還借給我們一些錢作為車費,於是,我們乘上出租車,半夜時分到了我的家,我倆往樓上爬,打算去弄點茶喝喝,這時,維塔西克偶然發覺,時間已經是半夜了,而他卻答應在午飯之前回家,我開始求他留在我這裏,但並不是因為我想誘惑他,或是有其他什麼目的,而是因為,在我們回到家裏的時候,我看到了房子裏面的情況:被砸碎的鏡子,過道里的燈光,——事情還是那個樣子,儘管我喝了酒,儘管我已經完全不信上帝了,我感到很不舒服,於是我就讓他給家裏打一個電話,就說他在我這裏,因為你自己不是對我說了嗎,幹嗎要語意雙關呢?而他卻開始反駁,說不能給親近的人,也就是他老婆,造成痛苦,而我說道,他老婆應該設身處地為我想一想,因為,他會再次突然來到這裏的,儘管我有些醉了,比如說,可他還是會殺了我的,因為他想報仇——什麼為什麼?——沒有原因!——他無緣無故地就想報仇——他會殺了我——我會死在夢裏,甚至不等醒來,而如果你在我身邊,他就永遠不會來了,即使他來了,你們也可以在廚房裏進行一場男人之間的交談,談談那個新發現,那個你想問問他的新發現,而維塔西克說,當然,他並不反對就那個發現進行一場男人之間的交談,但是他該回家了,因為他妻子,也就是那位搞同聲傳譯的女翻譯,已經等了他十來個小時了,如果時間不是更多的話,她會非常擔心的,因為,問題就在於,她很相信我,車子放在那裏也可能不安全,他把汽車停在了河邊,在我倆應列昂尼德·帕夫洛維奇的請求把車開走的時候,列昂尼德·帕夫洛維奇還送給我一束白色的康乃馨,喏,還是送給你老婆吧,我把花從小花瓶里扯了出來,而維塔西克對列昂尼德·帕夫洛維奇說,他明天就來還錢,因為他反正是要來取車子的,他把錢放到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那裏,因為列昂尼德·帕夫洛維奇周一從不出來工作,我對他說道:你就在我身邊躺下來吧,脫了衣服躺下來吧,瞧,這是我們的床鋪,瞧,這面有些破碎的鏡子——呸,見它的鬼去!——瞧,這個小軟凳——你還記得嗎?——我倆就坐在這個小軟凳上,臉對着臉,而我——你記得!——還穿上了那件狐皮大衣,你哈哈大笑着說:多下流的俗套啊!——不知為什麼這很叫你激動——你簡直離不開我了——因為——他攤開了兩手——我不能留下來!——是這樣,那麼好吧,你去給你老婆打電話吧!——往哪兒打?已經一點多了!——什麼一點多?才十一點!——你這裏總是十一點!——而我的表丟在戰場上了。——維塔西克,請問:你為什麼不想讓我跑呢?——因為我想讓你活下去,不受傷害,——你知道嗎,我在跑的時候曾想到:他馬上就要把我淹沒了!馬上就要把我燒成灰了!——可取而代之的卻是,萊昂納狄克連門也不敲就跑了進來,——那在教堂里呢?——在教堂里怎麼了?——你為什麼喊叫呢?——因為,小傻瓜,你要明白,不能剝奪一個人的希望啊!但以防萬一,我很狡猾,我是要去受洗的,你明白嗎?留在我這裏吧,來吧,躺下來,脫掉你的褲子!哪怕就躺到雞叫頭遍,——我不能留下!——唉,我求你了,唉,你想要我跪在你的面前嗎?——他跳了起來:你幹嗎!——我,塔拉卡諾娃公爵小姐,我生平第一次抓起一個男人的手來吻!——唉,別鬧了,我要回家!!!——你是怕他會來?——他不會來的,你睡吧,我要走了,再見,——你別走!瞧,我想要你,你沒看出來嗎,來吧,來給我治治病,我用香水蓋住了那味道,你也知道,老百姓們是怎麼說的:肚皮貼肚皮……——瞧,你都在胡扯些什麼呀!——啊哈……我知道了。你是怕染上病!——住口!——是的!就是的!你這個惡棍!——伊拉!——我還是第一次求男人……——伊拉!親愛的小伊拉!……——我因為你而拋棄了卡洛斯!你毀了我的一生!敗類!滾!我不願再看見你!滾!你也別再來了!我要去受洗,我不會害怕的,而你這個混蛋!色鬼!你有幾個情婦?我要把一切都告訴給你那個有學問的老婆,她會相信的!……——伊拉!——你這個不幸的陽痿男人!——可是……——可是什麼?你毀了我的生活!我恨你!不,你別急着走,臭大糞!你這個有潔癖的傢伙!媽媽的小兒子!你想保持乾淨?不可能!膽小鬼!而我誰都不怕!……但為什麼大家都活着,我卻要去死?維塔西克,你回答我,不,請你回答我:你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