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美女 一(2)
不,我對斯坦尼斯拉夫·阿爾伯托維奇說,不是黑人。還要糟!——不會再糟了,斯坦尼斯拉夫·阿爾伯托維奇感到不解,卻來了興緻。我沒答理他。這是一個靠不住的人。好吧,我說,我們來結束這場談話吧。他遞給我一枝香煙。姑娘,可以給您一個忠告嗎?我聳了聳肩膀,可他卻不管不顧地繼續說道:當然,您也可以不考慮我的意見,姑娘。您是一個知名的女性,您通過報刊和廣播而揚名全球,顯然,您有許多朋友、庇護人和謀士,也就是說,我知道,至於這個模稜兩可的話題,可不是我這個老派的老頭子該談的,我很快就要退休了,就要搬到別墅去住了,——我不知道他有別墅,我想:要知道,他應該是個富裕的老傢伙,他靠眼淚和婦科疾病發了財,他抽的也是好煙,——別墅在哪兒呀?——在克拉托沃。——啊!猶太區,我明白了,莫斯科郊外的以色列,——他卻在繼續展開他的思想,他說,姑娘,我不該來介入您熱烈、有趣的生活,我利用一個偶然的機會看到了這種生活某些鮮明的細節,他在這時壓低了聲音,是在一份很特別的小雜誌上,——我冷冷地揚起眉毛,——他說,那是他非常喜歡的一份秘密雜誌,他滿懷讚賞,他說,是最真誠的歡樂,雖說,謝天謝地,他很響地嘆了一口氣,他什麼都看到了,不僅有他,還有幾個最好的朋友,他們如此吃驚,甚至把我的話當成了輕浮的吹牛,我對他們說過,我偶爾享用過您,當然是在醫生的範圍之內。事情還不止於此:我們無止境的讚賞會造成一些不由自主的時刻,那時,我們大家都會帶有羞怯和驕傲做出這樣一個結論,我們都清楚了,姑娘,您的美麗更有效果,遠勝過那許許多多的外國假貨,我的朋友們有時愛做概括,因此,他們就概括道,我們在這裏,在這個方面,就非常大的愛國意義而言,也許具有一定的優勢。
我鮮明地想像出了這可敬的一伙人,在那些人中,有人穿着吊帶褲,蓄着鬍鬚,拿着放大鏡擠在桌子旁,看着皮膚光潔的美味佳肴,有時,那美味佳肴的身上還戴着一個沉甸甸的十字架!——唉。斯坦尼斯拉夫·阿爾伯托維奇,您胡扯些什麼呀!——我說,聽了他的表白,我與其說是感到得意,不如說是覺得惱火,雖然還是感到得意的。——哪有什麼見鬼的出名!哪有什麼熱烈、有趣的生活!您知道嗎,斯坦尼斯拉夫·阿爾伯托維奇,在這段歷史之後,我生活得就像是教堂里的最後一隻耗子,它的爪子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被徹底地清除出去!——什麼時候我們這裏也能學會珍視美麗啊,斯坦尼斯拉夫·阿爾伯托維奇輕輕地說道,同時若有所思地用訓練有素的手指彈着桌面,他感到不解,為什麼我的美貌不能用來服務於祖國,卻用到了相反的方向,我對此也表示了遺憾,並小心翼翼地暗示,方向還是可以改變的。——我願意交出這全部的知名度,所有的喧鬧和忙乎,——我在心底喊道,——來換取平靜的家庭生活,躲在丈夫的翅膀下面,為了他,睡覺前我要在小盆里把兩腿洗得乾乾淨淨!——我指的就是這一點,那個老下流胚高興了。您把孩子生下來,在孩子的小浴盆里給他洗澡,教育他,他是您的孩子,一定要把他生下來,而他的父親就會黯然失色了,這也是他活該!——您甚至還不知道,您是在讓我幹什麼,我憂鬱地說道,然後,我決定像一個行家裏手那樣直截了當地問他:斯坦尼斯拉夫·阿爾伯托維奇,您還記得我的氣味嗎?他有些猶豫,一時沒答上話來,於是我明白了,就是說,這便是所有希望了解真相的人都能理解的真相了。您指的是什麼,姑娘?——他用虛假的嗓音問道,似乎他自己並不曾多次頌揚我獨特的芳香,那芳香已經成為神話,只有香檸檬樹的花香才能與它相提並論,然而,他喜歡笑出聲來,氣味的多樣是奇妙的,對於其所有者來說常常是不利的,如果談到沼澤里的氣體和炸鱈魚的味道,情況更是如此,但是,他同樣也著重指出過克休莎的氣味:只有市場上高價出售的干蘑菇串才能發出這樣的氣味,這是一種強烈的氣味,它屬於長相聰明、機警的女人……克休莎!克休莎!寫到這裏,我感覺到了你,我又懷念起那個時候,在科克捷別利,在沙灘上,她把眼睛從一部法國小說上移開,帶着不加掩飾的好奇看了我一眼,不帶任何妒忌地欣賞我的長處,一個女人是不會用這種眼神去看另一個女人的,我被征服了,立即墜入了情網,義無返顧,愛上了她周圍的語言和物件,甚至愛上了那本紅白色軟封皮的法國小書,後來很久才弄清楚,當我倆為了永不分手而走到一起的時候,那本小書卻成了未來別離的一種暗示,成了遙遠的一串雷電,它將完全不公正地把克休莎變成一個國際冒險家,甚至是一個女間諜。
有時,斯坦尼斯拉夫·阿爾伯托維奇談到,有些人是非常有趣的。您在聽我說嗎,姑娘?他們散發出土茴香的氣味,或者,順便說說,是接骨木的氣味……是“女”字旁的她們,他改口說道。我卻說:您全是胡說!她們散發著同樣的芳香,我有意跟他抬杠,雖說他關於干蘑菇串的話是對的,只不過,斯坦尼斯拉夫·阿爾伯托維奇用虛假的嗓音來湊合作答的嘗試是徒勞的,當我把他頂在牆壁上,高聲喊道,我身上難聞的氣味不可能聞不到,我變臭了,五臟六腑就像是塞滿了爛抹布,這時,斯坦尼斯拉夫·阿爾伯托維奇後背抵着牆,他意識到,變化實際上已經引起了他的注意,但香檸檬樹不會永遠開花,到了結果的時候了。
他仍為自己不成功的俏皮話而心滿意足。我痛哭起來,就在那兒,在診室里,面對着吃驚的斯坦尼斯拉夫·阿爾伯托維奇,他,當然,是熟悉女人眼淚的行家裏手,非常了解那些不以我們的意志為轉移的、來自旋轉木馬的嚇人災難,他也是我的朋友,他不止一次地使我擺脫了麻煩事,沒有痛苦,毫不拖延,除此之外,他又是出賣我的人,出賣之後又不停地道歉,在雨天打着一把大黑傘,站在馬路對面靜靜地等我,還一個勁兒地對我說:請您原諒,姑娘,是他們強迫我說的!——他試圖吻一吻我的手。——夠了,斯坦尼斯拉夫·阿爾伯托維奇!就是說,強迫您並不太難……放開我……於是,我攔了一輛出租車,去了爺爺家,那兒也有一場音樂會。斯坦尼斯拉夫·阿爾伯托維奇明白了,這是真的,他換了一副臉色,認定這裏已不是什麼黑人了,而是一件絕對不允許的事情,對他似乎也沒什麼好處。我不再哭了,忙着去安慰他。他說,只有我對他說實話,他才能安靜下來。那麼,好吧,您猜對了:是個黑人!——他不信。好吧,我不想生孩子,我不想要孩子,不要男孩,更不要女孩,省得讓她受折磨,既不要一隻青蛙,也不要一頭豬,什麼都不要!包布呀,尿盆呀,一個個不眠之夜。呸!我不要!——姑娘,這可是您最後的機會。——讓它去吧!我不要!——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