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像甜烈酒

預定的時間是晚上八點，現在才六點多一點，還早。

她把手機放回口袋，低着頭頂着寒風繼續向前走，可是迎面的風似乎並沒有之前那樣強烈，而她卻也猝不及防撞上一個人。

那是一個臂膀，很柔軟很柔軟的臂膀，抬眼時眼前那個人也好像他的臂膀一樣。

一雙眼睛進入她的視線，男孩站在籃球俱樂部門口那截台階上，低頭俯身望着她，他們打籃球在冬天似乎不覺得冷，佟安喻打量着那身球衣，歉意的低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走路走神了。”

男孩笑了起來，比女孩子都細膩硃色的唇邊輕啟：“我就說嘛，你怎麼那麼眼熟，我在喬懿那裏見過你的。”岑誦的目光由佟安喻的頭頂仔細的打量下去，似乎是為了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看錯，特意將腰更低了一些，揚起臉對上佟安喻詫異的眼眸。

“是了，”他微微笑道，“是你，不錯。”

不曾想過他會特地將頭埋下來看自己的臉，佟安喻第一次和男孩子如此對視，一張臉上寫滿了躲避，看着面前的女孩木偶一樣向後退了兩步，有趣的反應讓岑誦的笑意不禁更甚：“怎麼了？你不認識我嗎？”

他似乎意識到為什麼佟安喻會刻意後退兩步，於是輕輕直起了身，比佟安喻高出一點的他站在台階上，看見佟安喻的時候卻只能看到她的頭頂。

“你去哪裏？”

目光瞥到她緊擁着雙臂卻空無一物的雙手，岑誦突兀的發問道，他猜不出這是一個女孩子獨自一個人，閑來無事在寒冷的冬天裏逛街，只是她單薄瘦小的身子贏弱不堪，z市的風是要幾乎將人擊倒在地的，沒有父母在z市的陪伴，連女性朋友都沒有在身邊嗎？

而別的女孩子出門必是帽子口罩一樣不少的，她卻只帶着一件黑色的圍脖，剛剛站在窗外端詳俱樂部時，岑誦看了她很久，她是那樣的安靜單調，可他第一次陪着駱河，在操場見佟安喻的時候，她卻顯得那樣鎮靜而又洒脫，像極了……像極了一杯甘甜迅烈的酒，捉摸不透。

岑誦等待着她的回答，可是她也忘了，她一個人遊盪在街頭，是想要什麼。

許久，她耳邊聽着身後呼呼的風聲過去，才張開凍得冰涼的薄唇，猶猶豫豫說出一句話：“去銀行。”

“銀行？存錢？”

“我是取錢的，沒有存……”“取了多少啊？”對於這個話題，岑誦倒是頗感興趣，在他連續幾句的追問之下，佟安喻的聲音卻越來越小：“沒有，還沒有呢……”

“哦——這樣。”才對了幾句話，岑誦就漸漸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他從來都不是隨隨便便和女孩說話的人，可是他自詡與女生的交流能力不差，而遇到佟安喻的時候，她的每一句話都好像是讓岑誦自己鑽到死角里去，說到沒有話題可聊的地步。

只是這話題很尷尬，無法繼續，卻也無法收場，岑誦杵在台階上，身後是隊友隔着玻璃門對他呼喊的聲音：“岑誦！快來啊，你吭哧什麼呢？”“哦哦哦，來了！”岑誦連忙回過頭對着門內的人答應到，佟安喻聽到，只是靜靜站在那裏，原以為岑誦會進去了，自己可以再去別的地方單獨坐一會打發時間，豈料拉開玻璃門一隻腳已經踏進去的岑誦突然將臉又探了出來，笑道：“你待會要幹什麼去？”

“我……我去給學生上課。”

上課啊？岑誦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腕錶，問，幾點？

八點。

那還早。

岑誦打量她一下忽而笑了，幾乎是一步跨下了台階，拉起了佟安喻的胳膊，佟安喻驚訝道，你幹嘛？

我們訓練缺少一個裁判，你進來給我們當裁判吧，就當是玩玩，在外面這麼逛也不冷嗎？

可是我不會。

多看看就會了，看的好，我教你投球。

岑誦有力的右手拽住了她袖口的一角，還來不及從岑誦給的借口中反應過來，佟安喻就已經被岑誦拉進了那個剛剛她還在渴望葉景軒的籃球俱樂部里。

說不清是出於什麼心理，看着她一個人站在外面的時候，他就會覺得她大概會很冷吧，她不是賣火柴的小姑娘，沒有給她偶爾避避風雪的屋檐下，於是他想拉她進來，或許是他對她很好奇吧，幾次見面都不重樣的女孩。

“喲，今兒帶了人來啊？”

和岑誦一起打球的隊友看岑誦帶了一個女孩進來，皆抱着打趣的意味在兩個人之間輪迴轉換着目光，岑誦鬆開了拉着佟安喻的手，把隊友扔過來的球輕輕接過了，佟安喻就愣怔站在他身後，一雙撲朔清秀的大眼睛迷惘地看着他。

“我就是怕你站在外面太久了會感冒，拉你進來吹一會暖氣。”陰謀得逞一樣的笑容在岑誦的嘴邊輕輕泛濫開，他目光專註於手上轉的球，一邊向隊友走過去，一邊告訴佟安喻，籃球架後邊有休息的椅子，那裏離暖氣最近。

“你要是不會裁判球也沒關係，喜歡籃球我可以以後帶你經常過來玩，以後不用再站在門口看了，我有這裏的卡，年費會員哦！”

籃球在地板上砸出一下又一下清晰的響聲，隨着岑誦的步伐慢慢遠去，佟安喻懵懂地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腦子裏還剖析着岑誦剛剛說過的話。

原來他莫名其妙的關心自己，是以為自己太喜歡籃球了。

佟安喻哭笑不得起來，她第一次看見這麼傻的男孩子，大概他也以為女孩都會像電視劇里那樣，站在某家店的門口駐足觀望，只為了得到店裏的一樣中意吧。

每次見到岑誦時，都只覺得他是單純過頭了，可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傻，傻得幾乎讓佟安喻隱隱有些覺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