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小波(2)
離目的地已經很近了,但心裏仍很平靜。為什麼要害怕呢?跟李銀河、小波是20年心靈相通的朋友(跟李銀河從中沉學到一起下鄉,認識已三十餘年),熟識、親切,我沒有害怕的理由。
終於,與早已等候在那裏的小波的哥哥小平、弟弟晨光一起,我見到了小波。那是一間很大的屋子,小波的遺體放在一副伏地的擔架上,上面蓋着一條白被單。
我一直靜靜地戰着。我想,什麼是死呢?初讀小波的《黃金時代》,我腦子裏便留下了這樣一幅永久的畫面:月光下,一個20歲的男陔兒**體地躺在天地之間,童貞的心靈,年輕的身體,生命的旗幟高揚着——這,便是我所理解的黃金時代了。而此刻,正值盛年的小波還是這樣地躺着,不同的只是:生命的旗幟降落了。而這,也便是死了。我伏下身,為小波理順了蓬亂的頭髮,我說小波,李銀河不能來,她受不了,我代她來接你回去見她。然後我們便上路了。小波的遺體放在中間,小平和晨光守護在兩邊。上路之前,小平將一條煙遞給司機說:“師傅,開慢點兒,人……怕顛。”但車仍開得很快。暮春的陽光明媚而燦爛,風也暖暖地,溫馨中夾帶着愧花的香味。我忽然想起20年前,有時候到李銀河那兒去聊天,走晚了,李銀河的媽媽便說:“讓小波去送你,有他當保鏢,你啥也不用怕。”小波便蹬上輛破自行車,我們一起上路。現在卻是我來送他。小平和晨光也是特意從國外趕回來送他的。我想,有這樣一雙同樣身高一米八幾,也同樣是鐵塔般的至親手足護送小波遠行,小波應說是踏實的、安然的。
4月26日,遺體告別結束后,人們讓李銀河再最後看小波一眼,再跟小波說幾句話。伏在小波冰冷的身上,李銀河只是顫抖着問:“小波,你怎麼不說話?怎麼不說話?”她的淚水滴在小波的臉上,那淚珠兒卻並不滾動、滑落——因為化妝施加的油彩,也因為波膚已失去了血肉的質感。而直到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在終於見到李銀河之後,小波的靈魂已飛升。小波真的已去往另一個世界。